而唐铭昊看起来不是很愉悦,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遥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笑道:“还能怎么来?当然是想到唐哥和晓洲哥单独来交易,不太放心,我就过来帮忙。唐哥你也真是的,跟大伙开这么大的玩笑。”
“大伙都在面粉厂那边跟警察们对峙呢。瞧我这话说的,什么对峙,明明是单方面被抓走了,以后怕是出不来了。这可都是唐哥你的杰作啊。”
虽然有些惊于文文静静的陈遥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池晓洲还是努力定了定心神:陈遥这番话信息量巨大。他以为唐铭昊那么说,是全部都知道了。
现在看来唐铭昊只是单纯地做了两手准备,放出在面粉厂交易的信息,然而实际上在糖果厂也就是现在这里进行交易。
他应该往常都是这般做准备的,只是没有想到这次警察会突袭而至,以防万一反倒成了未雨绸缪。
也是,就算唐铭昊再怎么未卜先知,池晓洲和李筠鹤还有无数刑警们所做的功夫,怎么可能形同虚设。
倘若一天只能堆砌一块石砖,就这样坚持三年,总能建出一座像样的建筑来。而现在,他们要用这座亲手搭建的囚牢,惩戒罔顾他人性命的毒贩子。
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而这一点恰恰扼住了池晓洲的咽喉,令他呼吸不得,只能被迫沉溺于缺氧的海洋里,被无边的窒息笼罩。
——池云尽身份暴露,被唐铭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知身处何地、安危如何。
“就算是死,我也想跟你一起。”
池晓洲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回答了。
“好。”
池晓洲起身,平静地俯视着唐铭昊,直直迎上对方质问的目光,冷声开口:“现在可以说他在哪了吗?”
唐铭昊瞥了一眼陈遥拿着的枪。枪口正对额心,他的神色却极淡。沉默的片刻里,他应当是相通了所有的关卡:从池晓洲的蓄谋接近、刻意迎合,到李筠鹤的奋力挣扎,再到池云尽和陈遥极佳的配合……
他将双手缓缓举至头顶,专注地凝视池晓洲,几乎是一字一顿:“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这么恨我吗?……别回答你是为了什么大义,你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得不说,后半句完全正确。至于前半句,池晓洲能回答他其实是带着上辈子所有的记忆重生的吗?谁会信呢?
池晓洲同样注视着唐铭昊,边说边后退:“我做了个梦,一个不怎么样的梦。在梦里,你杀了我。”
他苦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很荒唐,对吧?可是我却觉得现实比梦境还要痛苦和折磨。”
唐铭昊突然笑了一声,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悲伤和无奈,但更多的是隐藏得极深、只有距离较近的池晓洲才能听到的滔天怒意。怒意化作嘲讽,尽数朝池晓洲涌去:“我知道了。你弟现在在听雨阁,你动作可能要快点了。”
池晓洲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唐铭昊五米的地方,身后警笛声愈来愈响,仿佛昭示着一切的结束。
可池晓洲心里莫名觉得这才刚刚开始。他紧紧蹙眉,只觉眉心狂跳:“什么意思?”
唐铭昊在远处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笛鸣极具压迫感的重重包围下,冷漠地望向门外,像罹患重症的人平静等待死神的到来:“本来打算和你远走高飞,这样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包括你弟。”
他收回视线,抿起苍白的嘴唇,对池晓洲微微笑了一下:“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不过我临时决定送的这份礼物,你可能不太喜欢。抱歉啊,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快去拆礼物吧。”
“如果你足够勇敢的话,或许能拆出你想要的东西;否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池晓洲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当然不是抱着拆礼物的欣喜情绪,他也说不清楚心脏为什么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忧伤拽住。他拼命地往前跑,却只看到死路一条。
偌大的工厂里暂时只剩下两个人。
“顺道,我能问下你的理由吗?有点好奇呢,就当是让我死得瞑目些吧。”唐铭昊看向陈遥,姿势和语气都已经变得极为温和,得像是一名绅士。
这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唐铭昊的情绪转变根本不像个正常人,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遥用力握紧扣住扳机的手,才让自己的颤抖不那么明显,眼中倒映着明月的潭水被搅得污浊不堪,皎洁的水中月短暂地消逝了。
“我的父母,是在组织里死的。”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嗓音中的颤抖很明显,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和怨恨。
于是她决定不再和唐铭昊交流了,就这样等着其他刑警们来,实际上她也没法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陈遥觉得喉间眼角无处不被酸胀感入侵,可她在同伴到来之前不能露怯,只得拼命忍住,控制住右手的食指牢牢抵在枪的扣扳上,不能更加用力,也绝不可以稍稍松开。
因为有的时候,仅仅是零点零一秒,也有颠覆结果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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