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事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既有无辜百姓牵扯在内,他见了定是要管的。老妇闻言,沉沉坠着的眼皮颤了一颤,浑浊的眼珠疑惑地望向他。赵思青温声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得去了才能清楚。我听说那里有匪徒作乱,想去看一看,您便当我是爱管闲事吧。”
老妇终于下定决心,将路径告知于他,又颤巍巍取出些香烛纸钱道:“纵使真有匪徒,触怒洞神也不会有命在,你去要记得祭拜。囡囡之前在夜里偷偷跑出去过,回来跟我说见到了洞神。洞神是个男人,使一柄乌黑长剑,似乎穿着蓝布短褂和白裤子。但仔细看又消失了,只有水潭子映着天。若当真能治好囡囡……你是个好心孩子,多多小心吧。”
赵思青点头答应。没有多作迁延,径直向山阴行去。
路上风光绝佳,眼前是苍翠欲滴的春色。溪涧极清,绕过青竹刚在碎石堆里站定的细脚,伴着不知来处的微风恬然离去。落花虽不语,还有草虫聒噪。离飞星洞已是很近,山水多情似谁顾盼,蓦回首,青山蹙眼北,春水横眉南。
俨然一派世外桃源景象。赵思青却莫名觉得,不该如此。
这没来由的念头不可深思,一想便头疼欲裂。剧痛之下,他伸手死死摁住额头,倚着青竹直喘粗气。也不知过去多久,头顶的竹叶渐渐安静,赵思青也总算缓过气来。正要再度踏上路途,忽见右手上多出来一丝红线。细线在腕上系了个死结,缠绕着自指尖垂下。那红色甚为怪异,乍看如同淌血,又莫名有些缱绻。
红线尽头是只风筝,圆圆的一只,竹骨纸皮,别无纹饰。赵思青翻来覆去地端量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缠上的风筝线,只好先将红线解开。丝线缠得极紧,弄了半日,只凭一只左手到底是没能将它拆下。时间耽搁了不少,为图省事,他直接以蛮力扯断红线。细线割伤皮肤,鲜血顺着绕指丝线滴滴答答淌下,有几滴洒在了风筝上。
他忽地目眩神迷,身旁景色骤然模糊,而远处似是有人在唱一支童谣:“风筝飞呀飞,飞向远游人,游人仰首望,问君胡不归……风筝摇呀摇,摇至通天桥,天桥渡忘川,阴阳一线牵……”
一瓣桃花自眼前坠下,赵思青顿惊,飘飘荡荡的神魂落回了原处。大病一场后他便添了这头疼的后遗症。刚才一番砭骨剧痛让他有些气力不济,此时浑身上下冷汗涔涔。不知这病怎地这时发作,只盼别误了事情。抬眼望天,赵思青惊觉已近子时,连忙加快脚步往山阴赶。
山阴果然地势险峻,石奇木怪,暗伏狼虎。他拨开一丛被踩塌下的草木,从地上捡起一只虎头鞋。这种鞋只有周岁大的孩童会穿,显而易见,不会有人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来这里。那么,绸商说的话多半是真的,这里确实藏了匪人。
一棵大桃树歪着立在洞口,深浅树花仿若华冠。树下有个尺许大的土坑,坑底积着些未燃尽的黄纸。赵思青伸手一探,余烬犹温热,他便知不久前还有人在此活动。奇怪的是,山洞里一片死寂,没一丝声音传出。他愈发疑窦丛生,但匪帮有掳掠诱骗来的普通百姓在手,不宜直接正面攻入。思来想去,赵思青随手折下一枝桃花,击打山壁弄出声响,又寻来枯枝落叶,同老妪给的香烛纸钱一并丢进坑里,借风力将烟气送入洞内,希望能引一二山贼出来查看。这样,他便能将人擒住盘问,探明洞中情况。可是等了许久仍无一丝动静,只有几只老鼠不堪浓烟逃了出来。
不能再等下去,多拖一时,洞中无辜之人便多一分危险,如今只好悄悄潜入。洞道斜向下往山腹深入,愈往里,气温便越是低。他绕过碎石垒成的大灶再走出一段路,眼睛便不太能见物,好在前方隐隐有光,大概是插了火把在山壁上。他正要往光亮处去,足尖忽地踢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具死尸。
赵思青蹲下,用手里的树枝戳了戳地上的尸体。这人是个壮年男子,已经死得透了,肩背大腿肌肉隆起,一看便是练家子,身边还掉着一把环首刀。此人想必就是藏在洞中的匪徒,观其死相面目扭曲,神情惊惶至极,也不知死前遭遇了什么。他取来火把仔细检查,发现尸体上竟无一丝伤痕,探其经脉脏腑,也没有暗伤痕迹。又观唇舌指甲,亦不像中毒致死。莫非是暴病而亡?可春寒尚料峭,这人却打着赤膊,想来身体强健,病亡的可能也极低。
没找着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赵思青只好继续往里走。谁知沿途死尸越来越多,都跟先前那男子尸身一样,嘴歪眼斜,怛然失色。他一一验过,皆看不出死因。不过除武器外,里面这些人还带了许多别的东西,都散落在尸身旁侧。有华贵器物,名家书画,赵思青甚至还找到几只金制的星晷。在此深山之中,显得尤其突兀。
这些贼匪贪恋钱财,负重过多,所以没有最先被发现那具尸体逃得远。可无论远近,所有人都同样死于非命。难不成洞中果真有洞神?赵思青尚在细思,角落里传出细碎响动,乍一听像老鼠,但赵思青能辨出,是人,一个拼命想要掩盖呼吸,反而乱了节奏露出破绽的活人。
搬开震落的碎石,赵思青从山岩石裂缝里揪出个落单的山匪。这人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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