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客客气气的。
皇上冷肃寡言,陪伴在他身侧的舒望却温和如春风细雨,和和冉冉。他还年轻,只比皇上年岁稍长。阉人难免阴柔几分,可舒望相貌仪态出尘,言行时胸襟气度亦使人折服。若揣摩不透帝王的意思,有时去向舒公公讨教一两句,也便好做决断。
据说舒望早年时染得风寒没来得及治,一天天耽搁着,留了病根,即便后来皇上垂怜用尽珍贵药材养着,也不见好转,一把清润嗓子连同身子一起败落下去。于是后来舒望便很少再开口,平日里十分安静,只能偶尔听到他随侍于皇上身侧时两人低声交谈,他手下的人几乎只要他一个手势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徐瑾毕竟刚过豆蔻,两年前入宫时还是个小女孩,家中此时逢变故,孤身在宫中前途未卜,已经连着几夜无法安眠。经这样一遭,平日里再懂得审时度势察言观色,此时也难免委屈惶然。她往常不大同舒望接触,平时她若侍奉在侧,舒望便安静匿在某处角落阴影里候着,她也只是来时去时见到他的身影。
也是今日徐瑾才真切同舒望有了深入接触,这人以绢布隔着手心轻轻搀着她的小臂,扶着惊惧无力的她走出了内殿。
待出了殿门,贴身宫女连忙过来搀扶,舒望这才松开手,从怀里掏出方手帕示意宫女给徐瑾包扎手背上的伤口。
“回去给你家主子煮碗安神茶,仔细伺候着。”
他又转向徐瑾,依旧是那把嘶哑的嗓子,却不疾不徐颇有耐心:“皇上近日思虑纷扰不能周全,亦是夜不能寐,烦闷困顿。您既然入了宫,宫闱之外的纷扰终究是有污耳根清净,不如去御花园赏赏景养好身子。无论往后发生什么,您终究是皇上的妻,皇上他顾念情义才一直不肯见您,您也不该叫他难做啊。”
徐瑾听懂了舒望的暗示,面色顿时煞白,却还是扶着宫女的手站稳了。
她以前听过关于舒望的传言,自然明白叫他一下子说这样多的话有多难得,连忙感激道:“多谢舒公公提点。”
“徐妃言重了。”
舒望朝她恭敬欠身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徐瑾看着那人没入宫门灯火里阑珊的背影,恍惚想着,多好的一个男子啊。
——多好的一个男子啊,可惜是个废人。
舒望走进内殿,在摔得四分五裂的白瓷边蹲下。凹进去的碗底上还浅浅浮着清亮残汤,舒望用手指蘸了来尝,微妙的辛辣味儿洇到舌根,余味儿绵长,伴之以幽幽温热的馥郁。
他又拾起一枚指尖大小的残药渣,枯褐色在指尖捻揉开来。
他这才抬眼对姬琰道:“不过是一味重了点儿的丁香,陛下好大的脾气。”
姬琰起身向舒望走来,绣着金龙的锦袍略微敞着,胸膛赤裸,脖颈前那抹伤痕这才刺目地露出来,唯有两人独处时才得以窥见天日。
那是铁索拴着脖颈磨出的伤痕,铁铸的链子粗过两指,那是足以驯烈犬的缚具,尽管它所管束的狗足够忠诚乖巧。
姬琰在舒望身前委顿地跪下,他把面颊贴在他的贴身太监衣襟前,环着舒望的腰,闭上眼慢慢收拢着手臂,鼻尖嗅闻着他衣料上干燥的苦香味儿。这几乎是一种撒娇般的痴态,不见丝毫帝王的威仪,只有依恋。
“阿舒……阿舒……我错了,你罚我吧……”他这样呢喃着,面上浮过悲怆,半边黯在阴影中。
舒望面上倒没什么表情,只任由他在自己身前厮磨,一手抚着他颅顶摩挲了片刻,才又开口:“既然知错,那就跪着吧。”
他能看到姬琰恰是跪在那几枚碎片之上,锋利的瓷器碾着膝盖骨,姬琰仿佛没因这痛有丝毫动容,只是跪得干脆。
好在有柔软衣料隔了一层,只是疼,不至于割肉剜骨留下伤。
舒望只在他发间略微安抚,便任由他跪着,径自走向堆满奏折的案前,在姬琰方才起身的地方坐下,眼神从那一册册墨痕朱批中扫过去,并没细看,也明白姬琰这些日子的操劳。
他捏了桌面上一玉镇纸在手心把玩,望向下首跪着的帝王,和他对视上,他不再开口,只轻抬了抬下巴往地上那凌乱的水痕示意。
今日说了太多话,他嗓子里火灼着,连呼吸时的气息都能带来撕裂般的疼。
姬琰明白他的意思,眼神担忧地望向他的喉咙,但仍顺服地俯首下去,缓慢舔舐着地上泼洒出的汤药。入口是冰凉的苦腥味儿,只有那抹惊心难忘的丁子香还迟迟盘旋不肯散去。
他含着这苦,舌尖舔到坚硬的碎瓷片割破出血,粗砂砾大小的碎屑不知不觉咽下喉咙才察觉出痛。
舌根溢出腥甜铁锈味儿。
下颌被冰凉的手扼住,舒望已经来到他身边,眼神不见温度,只有淡淡薄薄的几分讥讽。修长的手指不由分说掰开姬琰的嘴唇,扣弄着温暖湿润的喉咙,把玩着这根乖巧的舌头,混着血丝的黏腻口水牵着线淅沥滴出来,平日里冷肃威严的年轻帝王此刻狼狈不堪,只是张着嘴任由人把玩。
湿黏的手再次捏着他下巴,叫他抬起头来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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