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沉沉的魔渊中,桀桀的怪叫声,女鬼的哭嚎声, 狰狞的嘶气声, 从各个黑暗的角落里响起。每到夜晚, 魔渊中这些昼伏夜出的魔冥怨灵,便纷纷出来活动。他们或成群结队, 或独行孑孑。游荡在深沉的黑夜里。灵霄的脚下, 不时踩到一截枯树枝或是石头, 在空旷的荒道中发出‘嘎吱’的声音。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 在垂涎地窥探她。可是他们不敢上前, 不敢靠近。灵霄并不害怕。她已经知道, 这些幽冥怨鬼,皆是生前因种种冤屈惨死, 生出怨念之灵,才堕入这冥界的。那些真正的煞气,被囚禁在无底深渊, 根本出不来。能出来在魔渊中游荡, 都算不上真正的恶灵魔鬼。相反, 他们正是因为在怨中修出了灵,才能入魔道, 成为一名魔修。三界之间,只要是有灵的生物。灵霄就都不害怕。灵霄停在一座荒宅前, 这里是赵阿嫂的住处。她上前, 轻轻叩了叩门上的铜环。等了一会儿, 有人从里面出来, 提着一盏皮骨灯,将门拉开,看见站在的门外的灵霄,诧异:“灵霄小姐,您怎么来了?”灵霄说:“赵阿嫂,我有事想要问你,我可以进去吗?”赵阿嫂往后退了两步,笑着恭敬地道:“我这儿简陋,还请灵霄小姐不要嫌弃。”灵霄走了进去。赵阿嫂在前面提着皮骨灯,为她引路。走进一间破旧的屋子,赵阿嫂把灯笼放在了桌子下,拉过一张凳子给灵霄坐。灵霄坐下后看到,桌子对面的墙上,摆着一个供案。供案两边点着长生烛和一盏命魂灯,而被祭供在案台中央的,赫然是一堆白骨。那白骨发育尚未成熟,看身量长度,怕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童。灵霄盯着那具白骨看了眼,问赵阿嫂:“……这是?”赵阿嫂也在灵霄面前坐了下来,闻言转头看了眼那供桌,笑着说:“这是我女儿。”灵霄愣了愣,她还不知道,原来赵阿嫂还有个女儿:“您女儿她……”赵阿嫂笑笑,看着那堆白骨的神色很温柔,使得她脸颊上深深烙印的那个‘囚’字,看起来亦被这昏黄的烛光晕上一层柔和,“我女儿九岁的时候就死了,她死的时候,一直在喊‘娘,救我!’‘娘,救我!’”
赵阿嫂的眼神越发柔和,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回忆:“可我这个当娘的,没能救她,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死在了我的面前。”灵霄的心跟着狠狠揪了起来,她无法得知当时是怎样的情形。可她换作自己,若是她才九岁的时候,一边呼唤妈妈救她一边死去,可妈妈却无能为力,那她的妈妈当时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灵霄问:“那您女儿也来了魔界吗。”如果来了魔界,至少,她们母女俩还可以团圆。赵阿嫂转过头,看向灵霄,失笑摇摇头:“她那么小的年纪,哪有那么多恨让她生出怨灵。即便恨,也该恨我这个当娘的,没有能力,救不了她。”灵霄难过得哭了。赵阿嫂却温柔地说:“灵霄小姐别哭,奴婢已经为女儿点了三千年的命魂灯,过不了多久,就能将她的亡魂召集回来了。”普通凡人死亡,有三种结局。第一种,死后喝下忘川水,重新进入轮回道继续转世投胎。灵魂还是那个灵魂,只是下一世的出身已然不同。第二种,死后不肯转世投胎,没有修为,只得游荡在忘川河畔,成为一群没有意识和记忆的孤魂。第三种,死后因为强烈的怨气和不甘,魂魄生出煞气,炼出修为,转堕了魔界,从此成为一名魔修。时间大多数普通人都是第一种。浑浑噩噩投胎,浑浑噩噩过完一生,再浑浑噩噩死去。赵阿嫂和红菱婉儿她们,属于第三种,极强的怨灵之气,直接让她们堕入魔修。可还有一部分,属于第二种,真正没有归宿的游魂。这些游魂游荡在冥界,时日久了,他们自己都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从哪里去。最终的归宿,便是化作忘川河底里的一捧腐尸肥料。赵阿嫂在这里日日夜夜为她女儿点着命魂灯,就是想要将她女儿的亡魂召回来——哪怕让她九岁的女儿也堕入魔修。灵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阿嫂。在她看来,这实在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是赵阿嫂笑得温柔,已经将这件事当做了支撑她的一个信念。谁也不忍破坏她的信念。“对了,灵霄小姐,您说您有事情问奴,是什么事?”灵霄又看了眼墙上供案的那具小小白骨,抿了抿唇,说:“赵阿嫂,我是想问问您,你当年是不是见过谢阿婆?你知道谢无佞当年是怎么被谢阿婆捡到的吗?还有当年,冥苍魔尊和芙兮圣女的过往,你都知道多少?”赵阿嫂意外地,并不奇怪灵霄会问她这件事。相反,她早就在等着灵霄问了。她知道,总有一天,这位在魔王心里有着特殊位置的灵霄小姐一定会问的。赵阿嫂微微一叹,抬起那盏皮骨灯,用竹签拨了拨里面的灯芯,让那油灯燃得更旺了一些,复又合上灯笼,才道:“我也只见过谢阿嬷一面。当时,我还只是一个刚堕入魔渊的怨灵亡魂,尚未有什么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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