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隔着衣服压在了叶恩的肚子上,叶恩忍不住颤抖,叶云抬起眼睛。
“怀孕了?”他问,声调依然一成不变。叶恩在那双黑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真是狼狈的样子。叶恩想,他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已经到了藏不住的地步了。叶云极少回家,因此叶恩平安地度过了前两个月,即使那根本于事无补,就是他度过了前两个月又怎么样呢,他不可能在这栋房子里自己分娩。而如今已经隆起的小腹也再也藏不住了。
叶恩感到了一丝绝望,他低下了头,叶云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像是他爬到了书桌上的那一天,只是这一天叶云和他之间没有隔着一张书桌。
帝国是买不到堕胎药的,但要堕胎的方法多得很。
叶恩抿着嘴,他用牙啃咬着自己的下唇,细细地碾磨着,就像要吞吃自己的血肉。叶恩无意识地攥着衣角。他知道会怎么样的。还能怎么样呢。毕竟是他的孩子。一个不被承认的肮脏的孩子的孩子。还能怎么样呢。
叶恩的视野模糊了。
他的后颈感触到了一阵凉意。
叶恩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别动。”叶云说,手指搭在叶恩的后颈上,他轻轻地施压,叶恩顺从地跪坐到地上,叶云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没有,冰冷的手指搭在了他的后颈上,在腺体的周围描摹着。
叶恩低着头,泪珠不知不觉地滴了下来,没入地毯后就再也找不到踪迹。叶云的手掌搭在了叶恩的后颈,然后把人轻轻地向前推,直到叶恩的额头抵上了他的大腿。
叶恩哭起来总是没有声音的。但这次他大概是很伤心,即使竭力隐忍肩膀也依然颤抖着。叶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叶恩的后颈,黑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叶恩攥住了叶云裤子的布料。他总是怕叶云的,即使此刻也是一样。但他把额头压在了叶云的大腿上,身体忍不住打颤,苦苦压抑的声音终于还是像漏网之鱼一样漏了出来,那一点呜咽越演越烈,直到最后叶恩嚎啕大哭。
叶云轻轻地抚摸着叶恩的后颈,他低下头,叶恩把脸埋在了手掌中,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睫毛,被泪水沾湿了,颤抖着像鸟的羽毛。
“我会给你找好医生。”叶云说。
叶起从学校回来时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一年只能回来一次,而等到这时时他的哥哥的肚子即使穿再宽松的衣服也藏不住了。
叶起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就急了,“是不是爸爸……?!”他焦急地说,攥住了叶恩的手,力道重的叶恩的手有些发疼,“他不让你堕胎是不是?!”叶起恼恨地说,咬牙切齿地几乎是把这些字眼从喉咙里挤出来,“他怎么能……”
叶起缓过来后才想起来安慰他的哥哥,他后知后觉地收起了攻击性的语气,放轻了声音后安抚地说,“哥哥你放心……”
在这时叶起才注意到不对。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哥哥只是沉默着,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赞同他,他后知后觉地抬眼看他的哥哥,却看到他的哥哥脸上抿出了一个笑。
那是多么甜蜜的一个笑。叶起攥着叶恩的手,他愣住了,然后他的手被叶恩引导到了腹部,他的手贴上了隆起的腹部,叶起被那温度灼烧了,下意识地就想挣脱,但叶恩攥着他的手,几乎带着强迫的意味让他的手贴到了那个如今孕育着一个生命的腹部。
“很神奇是不是?”叶恩低声说,眉眼低垂,他不看叶起,“我也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我也是可以给一个生命带来出生的机会的。”
叶起愣住了,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只看到了叶恩的嘴唇开合着,像是在说些什么,但那些话传不到他的耳朵里。那个笑像是还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多么的甜蜜。他从没看到过叶恩那样的笑。
那样的甜蜜,那样的幸福,就像是他发自肺腑地感到快乐。
“那么你是想留下他的?”叶起说,混沌过后他的大脑感受到的是钝痛,像是有人用刀子划开了他的大脑,叶起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冰冷而干涩,他晃了晃脑袋,但叶恩并未置意,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叶起回答,从他回家到现在他鱼的头颅一般的部位张开了有着错密牙齿的可以称得上嘴的进食器,肉被搅碎的蠕动声缓慢地响起,又像是屠宰场的尖刀,又像是蛇缓慢地吞食,叶恩仔细地查看被他扒下来的衣服,但除了左胸口一个小小的编号以外什么信息都无法获得。帝国的流放场随机而数量庞大,为的就是无法让人得到一丝线索,同时也阻断了同党之间营救的机会,显然,费心费力地在数量众多的恶劣行星之中去救几个特定的人,还不如放弃来的划算的多。而一旦被抛弃迎来的结局就只有死亡,这样的威慑足以让许多人在采取行动前再三地思索。帝国正是以这样的高压手段抑制了多年前流行的爆炸及自杀式袭击。
抱着可能会被拯救,最后却只能迎来无望的结局,一个人在荒凉的行星中迎来死亡,听起来可比单纯地死亡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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