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漫山遍野寻那相似的人味。那王孙自然知道此处已是绝路,可他却依旧未能突破——你猜为何?”他说话间面无表情,她也不言——但他却没错过,他说这故事时候,她的唇色都有些发白了,便知道她不仅在听,亦已经猜到了那答案。他于是又继续道:“是了,哪怕此时此刻,他恨毒了那妖魔,也依旧无法摆脱那点肉身之欲。可这等危机之下,却也由不得他再犹豫,于是他便自断了那舌与鼻,然后一夜之间连破两境,终于趁那妖魔大快朵颐之时,将它刺死。”“而后他虽入了仙途,待到那淬体之境亦重塑了肉身,可尘缘一夕尽断,自此心魔缠身,纵走了那修仙之途,最终不过落了个身陨的下场,留下这么一点无甚用途的功法,只能用于遮断口腹之欲,倒是便宜了你——所以你莫要和我说这辟谷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相关,修仙之人虽是山中无日月,但这境界朝夕之差,却可能导致生死机缘相去万里。”伍子昭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只听得她脸色白了又白,半晌也没有反驳。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有反应,不知为何,又有些后悔——他先前确实想同她说个类似的故事,却完全不是这般模样,只是想为她分散些注意力,劝勉一番。却不知为何这般轻易为她激怒,完全没了他平日作为大师兄的风度。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同她说两句软话,就听她开口道:“我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你帮我解了,我便自己待在这里,不需要你假好心。”伍子昭半晌没说话。“行。”他最后干脆起身,“你爱如何修行便如何修行——只是那术法明日才能解,今日你自便吧。”说罢也没给她再留那什么画地为牢,径直甩袖走了。她兀自坐了一会儿,待感觉那人确实完全走了,原本僵直的背脊方才慢慢放松下来。院子里黑黢黢的,安静得吓人,只能隐约窥见远处楼阁一点灯火,映在窗纸上,透着隐隐的红,虽然知道那不过是炼丹的炉火,却依旧让她想起了曾经入夜时分,丹碧和朱砂在后院小厨房里为她熬粥煮糕。那时她尚未开始修行,以为自己到这幻梦般的人间不过一游,只整日和两个投缘的侍女玩乐,丝毫也未觉出有甚需要她努力的地方。所以后来去庙里上香那日,才会遭了贼人的劫难,可不就和那故事里的王孙一般?可是,她那会儿根本还不知道有修仙那种事啊……她心里难受莫名。一会儿觉得伍子昭那故事确实有几分道理,一会儿又恨他下手太狠,若不是她突然受了惊吓,想起了当初那事来,何至于突然失态?再想下去,只觉得这修仙修得好没意思,若非为了那人,如何平白无故来受这苦……她埋在手臂间,几个念头在心中来来去去地转了又转,越想越难受,可又怕刚走的那人在什么地方偷窥,只咬了唇坚决不肯掉下泪来,以免露出端倪来,平白再让人瞧不起。大约是她这一日心事太重,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中。这梦里的场景有些眼熟,正是遭劫那日的场景——她一个人坐在马车中,眼睁睁地看着两蓬鲜血泼在车帘子上,转瞬将眼前浸得一片血红。这并非是她第一次做梦。在她脱身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曾反反复复做这个梦,以至于多少有些习惯了。梦里她总是像这样动也动不了,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调笑声,任由它们一点一点地逼近。她在心底反复念着“季哥哥”的名字,可她的季哥哥无论如何也没有来。等到最后帘子掀动,她的一颗心亦停住了。然而下一瞬,探进来的却不是贼人的可怖嘴脸,而是一只捏着扇子的、玉样的手。来人瞧见她的模样,叹了口气:“傻丫头,我说了多少次,有事喊我便是。”她只怔怔地盯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对面的人没再说话,只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闭上了眼,终于还是落下了泪来。“公子,”她说,“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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