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开学的第一天,石柔为了拖延去学校的时间,在马路边上一跳一跳地伸手抓下低矮的槐树上的槐花。她似乎还没从小学毕业的酣梦中清醒过来,就又要着急地去赶赴初中的列车了。
熙熙攘攘的孩子们吵吵闹闹,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只巨大的包裹,或许还拎着小小的一只轮滑行李箱。今天是他们开学报道的第一天,也是去军训的头一天。石柔有些怯生生地跟着妈妈绕过大呼小叫的家长和孩子们,终于在清一色班牌前面找到自己的班级,初一五班。
班牌旁挤满了跟石柔一样的学生,他们看上去与高年级的小学生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还都是幼稚青涩的面庞。石柔看一个离她不远的女孩子也同她一样背着一只黑乎乎的大包,将她那瘦小的身体有些微微压弯了。女孩子长得漂亮又机灵,皮肤黝黑光洁,石柔第一次看见她只觉得有些亲切和熟悉,后来在老师和同学们的玩笑中才渐渐意识到她们两个长得是多么像,除去一个黑一点,一个白一点外,剩下的大眼睛和尖下颌总有种说不出的镜像姐妹的韵味。
你叫什么名字?石柔鼓起勇气上前问了她,心想,也许以后会成为好朋友呢。女孩子的性格大大方方,比石柔活泼多了,我叫谢晓影,你叫我谢影就好啦。谢影,好,谢影。石柔总分不清前后鼻音,许是小学时语文老师发音的不负责带来她一辈子前后鼻音不分的隐患。你呢?谢影问她,我石柔,你可以叫我石头。两个人相视一笑。
十几辆军用敞篷车轰轰烈烈地开进了窄小的校园,家长们忙着给孩子们做最后的嘱托,孩子们忙着呼朋引伴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老师忙着给各班的学生分发黑色记号笔写在白纸上的名牌,让大家用透明胶贴在自己的背包上,以免到时候分不清是谁的包。石柔在菜市场般的哄闹中有些失神和张皇,粗制滥造的名牌也是胡乱贴在包后。她正忙着在大人堆里分辨替她去签到的妈妈的时候,感到自己的背包后叫人重重拍打了几下,一回头,见谢影笑着跟她说,你的名牌老是翘起来,我怕它掉啦,给你拍了拍。
之后的旅途就显得有些奇妙了,男女孩们像小猪一样被赶上货架似的敞篷车,谢影与石柔相互跟着彼此,生怕走丢。而一路上石柔都明显感受到隔一会儿谢影就要去拍她的包,怕上面写着“石柔”两个字的白纸被呼啸而过的风吹掉。不知为何,这“拍一拍”的动作在陌生的环境里很给石柔安全感,仿佛让她知道自己不会被抛弃、就算走丢也有人能找回来似的。
军训不在学校进行,因为场地太小,加上校长强烈要求新生接受正规的军事化训练,因此与附近军队合作,将所有的初一新生都拉到训练场上去“历练一番”。蒙在黑黢黢的车里,石柔的不安被明显放大,她紧拽着谢影的手,说,我还是第一次离开我妈,听说要封闭训练一周,家长都进不来。谢影捏了她一把,我也是第一次离开我妈,晚上不跟我妈睡,我怕我睡不着。
一束刺目的阳光射进敞篷车里,孩子们又依次被赶下车。太阳当空,如此毒辣。石柔不停拿手挡着太阳,跟谢影说,我们不会要在这个天军训吧?谢影说,难不成在晴天休息雨天军训吗?别心存侥幸了,咱们肯定得被毒打一番。
石柔没想到教官和老师们串通一气,一上来就给这些脆弱的孩子们一个巨大的下马威。中午到了训练场,饭还没吃,先让所有孩子们面着炙热的阳光被烧烤两个小时。石柔本没经过这样的苦,只站了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脸蛋上也是像被人拿烟卷烫了一遍,蜜蜂蜇了一层似的疼,那时候她还只会往脸上擦郁美净,根本不懂什么防晒霜。石柔想趁着教官离开的功夫开个小差,于是悄悄放松了一下,动了动肩膀,然后就听见班主任忽然大声地伸出手指着她,粗声大气地:
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是不是石柔!你左摇右摆地干什么呢!一点儿不像话!
石柔刚来就挨骂,这下不光脸上,眼角和心里也火辣辣地疼起来。班主任是个个头矮小的女人,据说是石柔所在的片区、甚至是市区里最优秀的语文老师,曾带过石柔的三哥,对她三哥极为欣赏和喜欢。石柔上初中前,她三哥特地前前后后几次怕跑到了人家家里,说一定要把石柔弄进那位名声在外的杨老师的家里。你喜欢写作,又写得特别好,杨老师肯定喜欢你!我跟你说,杨老师的语文课与别的老师都不一样,上课不讲课文,让你们拿出纸笔写,写诗歌!美不美!
石柔被她三哥承诺的那种她几乎是梦寐以求的语文课深深吸引了,她当即催促她三哥快去找杨老师好好说道说道。杨老师既然喜欢她哥,肯定也爱屋及乌喜欢她!石柔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美好的初中生活……
然而让石柔万万没想到的是,开学第一天,就被杨老师狠狠数落一顿,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石柔心里委屈,动一下怎么了?大热天让人遭这罪,动都不能动了?又不是尸体。再者,正因为杨老师和她哥的这层亲密的师生关系,导致石柔的名字和脸很快就被杨老师盯住了,要是换成其他同学,就是被骂也不会像这样被指名道姓地骂一顿。石柔不由得开始怨恨她哥哥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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