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给他们看我们的核酸检测报告,四十八小时还没过呢。也有人说,我们是北京昌平区来的,不是那几个高危地区,为什么不让我们下?有人还呜呜哭起来,前头不让下高速,后头也不让上高速,就把我们卡在高速上不管我们死活了吗!司机烦躁地转头来大喊一声,都吵吵什么!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啊,谁能想到,石柔方才紧张、焦虑的心情被司机这一吼好像一下子吼住了似的,她想起玉峰那句:世事无常,你别太伤心……她闭上了眼睛。
眼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几十辆车就这样被堵死在高速路上,所有关卡都不敢轻易放开,也都在着急地等着上级的指示——对这些疫情中的“弃民”,开门还是不开门?开哪扇门?哪个省来开门?都是问题——于是车上便有人纷纷下来,找地方吃饭、解手。一直闷在车上似乎也不是个事儿。
男人随便朝哪儿一躲就能撒尿,女人麻烦些,得弄些罩子来挡着。石柔摸了桶泡面出来,发现是她最讨厌的红烧牛肉味,她皱了皱眉,但还是问一些带保温杯的老年人借了开水,泡开之后端着就靠在高速路旁边的架子上嗦。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正在高速路收费口跟里头的工作人员交涉,非要闯过去不行似的,那边似乎为了看死出口,还来了几个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拦着死活不让人进。两边吵来吵去,到底动起手来,抓得满头满脸的血痕。
石柔看了一会儿人间笑话,嗦完最后一口面,忽然把盛汤的泡面碗往地上大范围一泼,这下溅了几个人的衣服裤子,打架的都不打了,全都转移矛盾似的恶狠狠地朝她盯过来,不知道这女人抽什么疯。
石柔看着他们说,别打了,你们现在就算闯过去了,之后也得摊上妨害公务的罪,这还是轻的;重则,就算妨害传染病防治;再重,万一带进去病毒,就算危害公共安全了,关十年不是问题。那些大家的男人都愣愣地看着石柔,以为她也是某政府官员,在这儿大放厥词的。但她说得却又叫人无力反驳,人人都怕坐牢,尤其是国家乱起来的时候,抓几人进去简直易如反掌。于是大都嘴上骂骂咧咧,但手上到底相互放开了。
有几个政府官员擦着脸上的汗和伤,都把石柔这次解围当成救命恩人似的,对她和善地笑着,还跟她攀扯起来。石柔懒得跟他们搭话,她还想节省力气赶回家呢。她只跟那几个政府工作人员说,你们能不能给点热水,我刚借了几个老人的热水,她们现在怕是不够用了。
石柔颇有些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箱子蹲在高速路上,实在无聊,便拿手指甲在地上抠抠画画。其他人也大都或聚或散地分落在离客车不远的地方,但没人说话,人人都戴着各自的白口罩。一阵儿石柔感到深夜有些寒凉,一些乘客也渐次上车去躺着了,她便也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朝车走。这时她身后一个她刚借过热水的老妇人喊住她,说姑娘你掉了东西。老妇人龟裂的手指微微张开,里面安然躺着那枚军徽,那是石柔的菩萨。石柔忽然感到鼻头有些微微发酸。她和老妇人一老一少站在望不到尽头的藏青色的高速上上,两个人的路灯下的影子都被长长地拉起来。
石柔扶着老妇人上了车,老妇人问她,丫头你是军人吗?石柔笑说,我不是。老妇人说,那就你爱人是军人咯?石柔没答话,她本想说这是我弟弟给我的,但转念一想,玉峰算什么弟弟,他不过是个她的远方亲戚。老妇人又说,哎呀,要是解放军能来救我们就好咯。解放军?石柔不解地问她。老妇人说,你们还年轻,没经什么事,我们小时候啊,只要出什么乱子,解放军一来就都好咯!石柔将信将疑。老妇人说,反正嘛,国家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你看我一把老骨头了,不也从来没被丢下过嘛。车里大家都笑起来,一时间好像又燃起克服困难的希望。
在高速上被困住的第七个小时,凌晨五点多,大家都已是疲乏不堪。石柔却睡不着,她一有心事就失眠,彻夜不睡。她头枕在车窗上,呆呆望着脏玻璃外的一片蓝黑色的世界,心里默念着,菩萨,菩萨……她手里捏着那枚金光闪闪的军徽,总是不想撒手,怕一撒手就不灵验了。
石柔手机突然发出的尖叫将一车人都震醒。但没有人生气,大家反而希望被任何可能的消息打扰,打扰就意味着希望,而死气沉沉才是毫无希望。石柔慌里慌张地接起电话,她以为又是母亲不放心她,但是这个点了,母亲应该还没起——然后她清晰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不是别人,却是玉峰无比焦急的声音:石头你现在在哪儿呢?
石柔强忍着哭腔,她吸着鼻子道,啊,我在北京呢。玉峰顿了顿,旋即道,你别胡说了,你们小区的排查名单里根本没有你。这是头一回,玉峰不相信她说的话了。石柔沉默着。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儿?玉峰嘶哑的嗓音中似乎也有了哭腔,他几乎是在哀求她了。
天亮时分,人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此时车上所有人都戴着口罩下了车,看到高速路不远处一辆绿色的军用卡车缓缓开进来,随后下面跳下来荷枪维持秩序的军人,他们正按照车牌的顺序一辆一辆查验身份、登记、做核酸,然后放行。
石柔这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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