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讲完。
骆芳英怔怔地看着他,低下头洗碗。
争闹戛然而止,气氛凝滞,像水漏尖上吊着的水珠,迟迟不肯入水。
吴介上去帮忙,二人沉默着打理灶台,直到所有东西都清洗干净了,骆芳英也没开口。
在柜子里摆好最后一个碗,拉上木栓,骆芳英扭头白了吴介一眼,“明天去向黄婶道个歉,你回来的时候快把她掐死了。”
“黄婶,掐死了?”吴介神情困惑。
骆芳英诧异地盯着他,“你忘记了?你下午时回来穿着很脏的袍子,人像是在山里呆了数月,眼神也很吓人,最后还捏住黄婶脖子不放。”
吴介讪讪道:“记起来了,那个时候我饿昏了,神志有些不清,见有人挡在家门口就……”
骆芳英似乎有些累了,把抹布挂上木架,转身就要离开,她擦着吴介的肩走过,走到灶房口时,低声说了句:“凉哥哥,好好休息。”
“好,小英,晚安。”吴介回应道,不管如何,这都令他的胸口生出暖流。
屋外夜色深沉,高挂天空的明月也被聚拢的云烟遮蔽了清辉,京城厚重的城墙,威严富丽的宫府,四通八达的胡同,全部蒙上了黑布,仅剩下寒气和敲锣声在街上徘徊。
外城幽暗,内城的风光则不同,不少深宅高墙的大户人家点亮了门外两盏硕大的灯笼,红彤彤的,明艳亮丽,大院内到处都是士人谈笑风生,或者皇亲国戚捧杯敬酒的声音——赌场青楼一片姹紫嫣红,沿街排列,好似花团锦簇,门口不时有懊丧的赌客走过,见到青楼便浑浑噩噩地凑过去,却被满脸粉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妪踢进臭水沟里,捂着肚子痛的哇哇大叫。
吴介枕在床头,一会儿侧身,一会儿翻直,怎么都无法入睡,明明是熟悉的房间,鼻息所触也是从前相伴的松花味,可他始终感觉不到安心——
他的意识很清醒,只须一动便可脱梦,可吴介的眼皮却似活了过来,死死扣住眼角,不让他睁眼。
梦里身段丰满,披着红纱,姿态妩媚的歌女红唇微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赤足沓来,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着香风;瘦骨嶙峋地赌客哭惨着苍白的脸爬到吴介跟前,拽住他的裤角,被突然冒出,满身匪气的壮汉拖走——
这时场景忽地变黑了,吴介松了口气,刚想睁眼,耳边传来绝望的哭声,哭声先前很近,就他犹豫那一下,迅速跑远了,吴介决定按捺住回头的渴望,干脆不去管——可哭声又近了,而且更加清楚,是一个嗓子已经沙哑了的女声。
“唉……”吴介叹了口气,慢慢回头,一瞬间的事却因阵阵痛哭而显地无比漫长。
他看到一个背身的女人跪在一个躺倒的男人面前,伏地抹泪,声声刺心,女人的背遮住了男人的面孔,但吴介对她的背影和那个死气沉沉的男人有莫名的熟悉,他下意识要上前安慰——
可女人猛地挺直了纤细的腰板,惊悚地回过头来,乱发下的脸令吴介失声惊叫:
“小英!”
他目光下移,看向那个男人——瘦削的脸一片灰暗,淡蓝瞳孔早已溃散,腹部则是一处致命刀伤。
这倒下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骆芳英’的双手和裙摆全是鲜血,俏美的脸庞不复光泽,惨白灰暗,双眸红肿,她一边哭,一边艰难地爬过来,对着吴介嘶喊:“凉哥哥,你怎么就抛下小英走了呀?你为什么去当刀客了,你不是对着爹爹发过誓不再干这行了吗?吴介,你是混蛋,你不讲信用,不讲信用……”
吴介浑身发抖,像被刚泼了一桶冷水。
他的肩头变重了,有谁用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按在上面,不知是安慰,还是劝告。吴介麻木地回头,他顿时打了个激灵——
“师父……师父怎么在这?”
骆九冷冷地注视着他,粗糙而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按住吴介不算宽大的肩膀,他半晌没讲话,只是步步紧逼着与自己的徒弟对视。
吴介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羞愧地竭力垂下头去,可身体仿佛被施了咒术,一动不动。
骆九脖颈突起处的干瘪皮肤抖动了起来,半开半闭的嘴里漏出了宛如破风箱般的声音——这定然不是师父的嗓音,吴介惊诧之余,立刻屏息凝神,试图催动丹田内的真气将自己从这种定身状态中脱出。
四肢百骸,奇经八络里的内力如潮水般从丹田吞出,浑身僵硬的肌腱猛然跳动起来,几大穴位皆是涌出一股热流,吴介仔细感受着注入体内的气力慢慢形成一个闭环,明明激荡却又稳如泰山。
‘小英’悲戚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隐去了,四周默默地陷入如墨般的寂静。
“画……画……画”‘骆九’生硬地嚼出一个字来,两行猩红的血泪从泛着黑气的眼眶里溅出。
吴介听着呆住了,身上提起的气力立马泻了一半——他突然发现骆九苍老的脸庞变大了,那双毫无生气,流着血泪的眼睛在逐渐靠近。一股腐烂味和血腥味贪婪地戳入了吴介的鼻腔。
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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