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外边一副亲切和蔼的慈父形象,关上门来尽显刻薄。他骂够了出气了之后,还不忘提点宋晟老实一点,不要再去不该去的地方惹麻烦。宋晟一向清楚,他的团队里安插着不少眼线。原本,他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让人盯着也好,省得疑神疑鬼,搞得内部比外部还要乌烟瘴气。直到发生多次暗杀袭击,那帮废物只顾着隔岸观火,仿佛等着他出点事情好拿来做文章似的。四年前开始,他不得不网络人才自建心腹团队。地位前途可以徐徐图之,小命总得先保下来吧。大约也是从那时起,本来就忌惮怀疑他的亲生父亲,防备之心日盛。也是,古代君王尚且忧虑帝位朝不保夕,何况本就屁股不稳的当代政客。人类对于权力和欲望的追求是无止境的,内在越懦弱卑劣,外在越孜孜以求。过往,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同情被强势母亲压制轻视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直到现实给了他一个接一个的巴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从官邸办公室出门的一路上,他平心静气笑容满面地和一众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间或停步,专注谦逊地聆听奉承或是抱怨,再真诚地回应几句。他一如既往做得风度翩翩,游刃有余,以至于坐在自己车辆的那一刻,实际从后视镜中见到他弧度完美的淡笑,还以为他的心情着实不错。“先生,回国会吗?”司机问道。虽然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按照惯例,加班是这位年轻的勤奋的议员的工作常态。“回家。”宋晟平淡地交代。车子驶进别墅大门,宋晟步履平稳地走了进去。两分钟之后,匡舟从后边跟着的一辆车上下来,快步跟上。平时,他总是与宋晟寸步不离,毕竟在这个枪支持有合法化的国家,危险无处不在。只有在宋晟被父亲叫去的时候是一个人,那位总统大人视他们一干保镖为眼中钉肉中刺。仿佛他们保护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匡舟有时候甚至怀疑,如果宋晟真的除了什么事,能够将脏水泼到政敌身上,说不定对总统来说会是一箭双雕乐见其成的事。当然,他只是私下怀疑而已,并不敢当面向主子求证。在他看来,宋晟虽然偶有动摇,但总体上来说,愚孝有余,野心不足。他的脚步停在书房门外,噼里啪啦的物品坠地之声从内里传出来。“嘶。”匡舟牙疼加心疼。最近补货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书桌上那枚古董花瓶是他上周刚刚亲手从机场接回来的拍卖品,估计眼下已然尸骨无存。还有定制的梵克雅宝笔架摆件、被当做烟灰缸的汝窑三足盘……“真是败家啊。”匡舟腹诽,随即挥手赶走了身后一干随侍的管家和工人。宋晟觑着遍地狼藉,又将视线收回到干干净净的班台桌面上,烦躁窒闷挥之不去。
他坐到转椅上,仰头喘息了片刻,最后,忍不住再次打开电脑,点开视频。从边境回来之后,不出一周,他到底没忍住,还是让匡舟去查了那个“oon”的底细。匡舟早有准备,又不能显得自己对主人心思把握准确。又紧锣密鼓“搜集”了三天之后,才把一干材料发到宋晟加密的私人邮箱里。半年前入境,证件上的名字真的是“oon”,照片清秀冷艳,素颜显得年龄更小。入境之后,就一直呆在拳场,的确有一个重病的父亲和一干啰啰嗦嗦的穷亲戚,显然是回国之后认回来的累赘。这半年之内的行踪、人际关系及格斗录像一应俱全,但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拳场位于三国边境交接之处,查起来并不困难。但oon持有的护照来自非洲动荡地区,要想顺藤摸瓜寻根究底,必得动用境外势力。他拿不准宋晟的兴趣有多大,非常时期,不敢自作主张。宋晟大体瞄了一眼,没有让他继续的意思。此时,宋晟再次点开一个个视频浏览过去。oon的身手极其灵活实用,看起来像野路子,但自有一套章法。宋晟自己是格斗行家,对于世界范围内现行明面上或是私下里的套路,不说如数家珍,至少多有涉及。外行看热闹,以为不过是打架斗殴,实际上在这个领域天赋很重要,但没有系统的科学的训练,很难占据一席之地。oon绝对是有天赋的,宋晟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几大地下流派的蛛丝马迹,却总是面上模棱两可,细究又似是而非。直至他第一次点开那段对阵美洲豹王的片段,宋晟在被震撼之余,福至心灵,oon的路数恰似非洲大草原上的野兽,一切反应都是本能的兽性,无规无矩,闻风而动,巧捷万端,行云流水。他灵动的步伐、四肢着地的姿势、柔韧的腰肢、锋利的指抓……以至微微竖起的耳廓与耸动的鼻尖,以及与猎豹对视时眸中闪耀的精光,宋晟尝试快进倍速,在画面模糊闪过的刹那,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话,他大概会误以为拳台上厮杀的是两只真正的野兽。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宋晟不禁急遽好奇。或许,那只被匕首隔断咽喉的豹王圆瞪的双目中与他有着相似的疑惑。这个家伙,到底是谁的同类?宋晟的手在鼠标上停留了片晌,深吸了一口气,点击右上角的关闭图标。他把匡舟叫了过来,没搭理那人瞄向地面垃圾的眼神中的扼腕叹息。他懒散地交代了几件琐碎事项,最后吩咐道,“我把那个养了一年的宝贝儿送去拳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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