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麓,为了你,你知道你妈妈失去了多少吗?”江盛怀的话又在脑海里盘桓。那个时候,在那个栾树如盖的院子中,心中涌起的羡慕与思念明明那样清晰。可当他在叶明薇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他身体衰败、温柔抑郁的母亲一定又会担心。那句本来想说出口的“我很想您”便没有说出来。“我昨天刚从京市回来,在谭老师家里上了五天课。”江麓微微坐直了些,双手放在膝上。“映雨还在练琴吗?”“已经只学文化课了,她想考华清。”“华清啊……志向真大。”叶明薇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笑道,“怎么不来长洲大学?长洲和华清一样,都是最好的那几所大学了。”“她想学建筑,长洲的王牌专业好像是计算机。”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了商泊云的模样。那个一开始被高桂生当做“玩物丧志”的计算机社,在高二即将结束的时候拿了一个全国冠军,商泊云的目标大学应该就是长洲大学吧?“那我们小麓想去哪儿?”这个问题早有答案。在江盛怀规划好了的道路上,他会去柏林或者费城,读顶尖的音乐学院或者拜入叶明薇恩师的门下。江麓说出了那两所学校的名字。叶明薇的眸光闪过怀念,她在央音念完本科后就出国继续深造了,那段时间已经模糊,回想起来只觉得都是明亮的快乐。“真好。以后小麓和妈妈还会是同门。”“只是那样,留在长洲的时间就更少了。”江麓说。叶明薇看着他,忽而问道:“在附中怎么样呢?”“附中吗?很好。老师,同学都是很好的人。课业有点累,但是也跟得上。”“最近周末,还会和同学一起在上午写作业。”江麓一顿,“在练完琴后。”“今天还去了同学家里。他家也有一个院子,不是很大,没有种花。”叶明薇眨了眨眼。“种了很多很多蔬菜,茄子、白菜之类的。”江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园”。“在他家吃了午饭,还和他家的小狗玩了。”江麓伸出手来,手指早就恢复如常,腕上还有一点很淡的红痕,“然后,我就过敏了。”“爸爸说您对动物的皮毛过敏。”江麓的神情有些孩子气,在叶明薇面前,他下意识地懂事,却又不想是外人眼中温和有礼的“学长”“少爷”。江麓望着叶明薇,那双与她肖似的桃花眼中居然带着一点儿开心,“没想到,我也是。”——除却钢琴之外,他和他的妈妈还有其他关联。叶明薇愕然。
心中转瞬就有酸涩生出。“是妈妈疏忽了,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大半时间都在病中,叶明薇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想起了白天叶凝打过来的电话,指尖幅度很小地握起,又松开,“后来是去看了医生吗”“嗯,我同学陪我去的。”“看来,你们关系很好。”谁能想到,一个月前,光是听到窗外商泊云随意的语气,都会觉得烦躁?他点点头。他们又继续聊别的事情,大半时间,都是江麓在说,叶明薇听着。太久不见面,能说的事情其实很多,江麓事无巨细,又小心翼翼筛除会令叶明薇担忧的部分。比如他几次的焦虑,比如将要到来的一场国际大赛。这些,都不要说出来。时针渐渐走完了一圈,门外想起了护士长轻缓的敲门声。江麓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已经待得太久了。“妈妈,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下次,再和爸爸一起过来看您。”他站起来,“九点,是不是已经有些晚了?”叶明薇故作苦恼:“我确实很容易犯困。”江麓的脸上很快浮现出懊悔的情绪。“你来看妈妈,妈妈很开心,为什么要自责?”叶明薇看着江麓,露出笑来。为什么要自责呢?江麓也不明白,也许是知道自己从一出生,带给她的就只有缠绵余生的病痛吧?然而她的手温柔地轻拍着他的发顶。叶明薇道:“妈妈很久没听小麓弹琴了,给妈妈弹首曲子,妈妈听着睡觉好不好?”套房南向的落地窗前,有一个单独开辟的阳光房,一架钢琴犹如装饰一般,在这儿静静驻足了很多年。叶明薇很早就没有足够的精力去长时间演奏,到后来,也不过很偶尔的时候弹奏几回记忆里的曲子。江麓立马应了下来。坐在琴椅上时,才想起来问:“妈妈,您想听哪首曲子?”伴随着身体的衰弱,其实记性也不如从前,不过叶明薇并不想让江麓知道。“弹你最擅长的,让我也听听看,谭枳明是不是比我更适合当你的老师。”秋夜的月光和虫声一起落在了窗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在这刻终于获得了安宁,江麓按下琴键。卧房的门半掩着,微暗的光线中,叶明薇闭着眼,却仿佛看到了窗外如水的月光。……cir de ne。舒缓、流畅,从始至终都在从容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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