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十三皇子时,谢欢鸾因为不受宠,几乎没怎么读过书,六岁时跟着八皇子勉强混进尚书房念过一段日子。
在宫里谁都是拜高踩低,八皇子却对谢欢鸾很照顾,二人虽不常见面,也还算是走得近、聊得来了。
只是可惜,他八岁那年,八皇兄得了时疫,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上。
后来母亲也染了病,日渐消瘦,不出半月,也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漆黑夜里,悄无声息地逝去。
自此谢欢鸾成了皇宫里的一缕游魂,他没了母亲,没了朋友,没有疼他护他的父皇,也没有强大可依靠的族系,只能住在与冷宫毫无区别的偏殿里,自生自灭。
登基后的谢欢鸾搬进了豪华热络的大宫殿,可他丝毫未觉得欣喜,反而如履薄冰似刀尖起舞,每一步都要谨小慎微。
贺澜念他学识浅薄,也顾及他帝王脸面,给他请了位太傅,每日下朝就在宣政殿西边的侧室授课。
起初他求知若渴,太傅教授的课业都一点不落地认真研读揣摩。驭下、爱民,法度、治国,明理、用贤,每一项都在预示着一位好的帝王究竟要做些什么。
可谢欢鸾学的越多,代之自身的处境,便愈发觉得愤懑和郁郁。他不过是个牵了线的傀儡,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贺澜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篡权乱政、卖官鬻爵、收贿敛财,毫无应对之策。
甚至,有时连身体的控制也无法掌握。
“太傅,您教的这些于朕而言,似乎并无大用?”终于有一日,在跟着太傅摇头晃脑读了半晌晦涩难懂的书文后,谢欢鸾开口了。
“陛下,若想做一位贤明之君主,这些是必须要熟记于心的。”太傅放下手里的书稿,褶皱着脸,扯出个温吞的笑容,像块无甚感情的面具套在脸上,看久了让人生怖。
强忍着不适,谢欢鸾还是执意说下去,“鸟雀在笼,空有鸿鹄之志,又有何用?”
“不如太傅教教朕,这鸟雀如何打破牢笼,变为鸿雁?”
太傅脸色变了变,伸手抻了下花白的胡子,一时语塞,“这……”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无用的空话,谢欢鸾垂眸失声哑笑,再抬眼时,似有凶光一闪而过。
“若朕一剑杀了那造笼之人呢?”
周遭瞬间像被抽干了空气,窒息又憋闷。
还未等老太傅答话,却从门外响起个刻薄傲慢的尖细嗓音,由远及近,随他踱着的四方步,一寸寸压迫到谢欢鸾面前。
“好好的,怎么说起打打杀杀来了?陛下想要杀谁,告诉臣,臣替您杀。”
嘴上说的客气,可眼神里全是轻蔑讥讽。贺澜的手扶在腰间,谢欢鸾下意识地开始发抖,唯恐他当着太傅的面,说出做出什么让他难堪的事来。
可偏生他又是皇帝,皇帝是不可以露怯的。
“贺提督。”老太傅从座位上站起,走到贺澜面前,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太傅的品阶要比这太监高得多,可如今,谁又能在风光无限的贺提督面前挺直腰板?
谢欢鸾瞧着好笑,满嘴君为臣纲、礼义廉耻的太傅,堂堂一品的帝王师,竟也要向个阉人低头示好?那他方才教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帝王之道,君臣之道,岂不都是些胡扯的瞎话?
他慢慢站起身,微仰起下巴,盯着贺澜脚上那双镶金边的云纹靴,想起前几日这双脚踩在自己命根上,没有一丝怜悯地碾压蹂躏,对自己的痛呼求饶充耳不闻。
“提督有何事?”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与身体的颤栗,谢欢鸾稳住心神,开口询问。
“无事。”贺澜随性走到二人身边转了一圈,言语里藏了一抹阴郁,如一条黏腻湿滑的毒蛇,正有条不紊地将猎物缠绕、勒紧。
“只是路过,听闻陛下要一剑杀了谁。”贺澜在中间站定,侧着身,眼神赤裸地从皇帝脸上略过,嘴角勾起个残暴嗜血的笑,看得谢欢鸾后背生寒。
“是这样杀?”
“不——!!”
几乎同时,谢欢鸾明白了贺澜的意图,上前一步企图阻止他的荒诞行为,可到底还是慢了。
贺澜瞬间抽出佩剑,未等老太傅回神,干脆利索地从他背后攮了进去。
血肉与冷硬的剑身碰撞,发出了巨大的闷响。
谢欢鸾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贺澜又将全部没入太傅身体的剑柄抽出,带着温度的鲜血溅起数尺高,落在贺澜衣襟上,也落在谢欢鸾的脸颊上。
而后,那人轰然倒地,从喉间“嗬嗬”地喘些粗气,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皇帝说,伏在地上,拼了命地向他爬,可到底年岁已高,颤动的嘴唇哆嗦着连一个像样的字眼也发不出,只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从身子底下洇出红到发黑的浓稠鲜血,狠狠刺激着谢欢鸾脆弱的神经。
“你!你!贺澜!你谋杀朝廷一品命官,你该当何罪!”
谢欢鸾吓得嘴唇乌青,指着贺澜的鼻子失态地骂道,“你这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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