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生发了艺术细胞,而二儿子成为了标准的理工男,戴黑框眼镜穿格子衬衫的那种。最贴心的小女儿,念高中时虽然依照父母的意愿选了文科,大学时却执意要读考古学,如今整天在联盟各类古迹间飞来飞去,上天下海,反而成为了景家最不着家的孩子。
二弟已经结婚,自然不和父母一同住,只说跨年夜一家人聚一聚,小妹则又跑去虚陵挖坟了,景元在老家没房,便像独生子一般,开启了他与父母朝夕共处同一屋檐下的休假生活。
他到家时,母亲去城郊的湿地公园“打鸟”了,和很多老年人一般,用行李箱拖着半人高的长焦镜头去拍摄野生鸟类,是景母退休后新养成的爱好。
父亲穿着家居棉衣去小区门口迎接景元,两手揣着,也不声张,在罗浮北方冬季的朔风里站了十几分钟。景元开着车,车窗摇下一半,举着从遮阳板背面翻出来的一张门卡,和小区门口的安保理论,他太久没回家了,错过了小区保全系统更新换代,现在都是刷人脸了——先生您那张卡不能用的,对的,我知道是我们公司之前的产品,我知道您是景老爷子的大儿子,罗浮谁不认识您呀,但是我不能放您进去,我们有规定的。
景元被这呆板的安保差点气笑了,老家冷得要命,他不想再理论了,关车窗倒车,吸溜着鼻涕转过脸去一瞧,隔着一道铁门看见他家老爷子正站在路边逗邻居养的两只柯基,景元吓得忙将他爹请上了车,并终于成功突破小区保全系统的封锁。
景父见他拎着一袋东西下车:“回家还带东西,那么客气做什么。”
景元苦笑不得,将手拎袋打开给父亲看:“哪儿啊,回家前有个拍摄,同事送我的,不带回来吃就坏掉了。”
袋子里躺着六只光溜溜黄澄澄的木瓜。
景元见他爹有些手抖,便接过钥匙帮父亲开门:“下次我回来不用出来接,天冷。”
景父漠然道:“你不认识路。”
景元笑道:“这房子我买的,我还能不记得路?”
“记得路有用?没我去接你,你能进来?两年不回家,那智能系统都不认你。”
景元虽然没走上父母规划的职业道路,却继承了他父母的口才,一回家便和父亲犟嘴,并败下阵来。
这仿若是他之后几十天老家生活的一种预言、一种缩影,又或者是一种必然,毕竟成年子女与父母的相处之道无非五个字:距离产生美。
景元的不孝却并非自愿,他实在是招架不住父母催婚的攻势,于是便借着工作忙的借口与父母打迂回战。弟弟没结婚前还好,弟弟婚后景元完全没有了立足之地,成了父母眼中的问题儿童。
二弟结婚时他去做伴郎,双方的同学、亲属坐了近一百桌,父母便急切地想将他推销出去,等他过了三十岁生日后,更是变本加厉,擅自为他做起了媒,托他父母的福,景元现在清晰地了解,老家检察院里有十一位未婚的女检察官,三个本地人,七个罗浮外市人,还有一个朱明调过来的。
母亲天黑后才拖着小拉杆箱回家,三人在餐桌上又是这个话题,只是景母更加强硬:“我已经和律所的小姑娘说好了,人家特意推了一个案子来见你,你不能不去的啊元元。”
“妈——”景元拖长音试图撒娇,“我好不容易回家休假,您就不能让我歇歇吗?非要去见不认识的女的?”
“什么‘女的’?说话放尊重点,寒鸦律师去年给农民工讨薪,你知道人家要回来了多少吗?”景母伸手比了一个数,“人家抽时间和你见面,每分钟都在损失几千信用点,还不算委托人的费用,你知不知道啊。”
“我每分钟也能挣几千块,扯平了,我不去。您让人家另觅佳偶吧。”
景母软化了语气:“那你去见一面,不一定要培养感情,就当交个朋友,万一你回头要和公司打官司,她也能帮得上忙。”
景元哭笑不得:“我和公司打官司干嘛?”
“娱乐圈里歌手和经纪公司撕破脸皮的事情很多,小心驶得万年船。”景母端着一碗豆腐鲫鱼汤,优雅道。
景元说不过他爹,也说不过他娘,只得称“是是”,思考几天后怎么把这个相亲对象搪塞回去。
彦卿便是在这个不恰好的时机登门造访的。他脖子上围着景元先前拍摄时送他的围巾,长款羽绒服裹得像轮胎人,拎着两包礼物,来到景家所在的小区门口时,景元正在市中心一家茶室的包厢里汗流浃背。
彦卿自报家门,让安保联络景家:“你让景元接电话,就说彦卿来了。”
景元不在家,景母又长枪短炮地出门去了,只剩下在家临王羲之字帖的景父接电话。
安保手心捂着话筒,小声对彦卿道:“景老爷子接的电话,他说景元不在家,也不认识什么彦卿。”
彦卿傻了,不应该啊,再怎么不关心娱乐圈的老人家,不至于连他儿子所在组合的成员都不知道啊?再说了,景元先前说过想请他作客,那多少也应该朝父母知会过一声,难道他找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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