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和闻奈避开了人群,还是往那块背风的崖石边去了,那棵缀着霜雪的松柏树,伫立在“苍南山”的石匾一侧,显得渺不足道。小卖部售后服务不错,过来搭了把木梯子,今晚赚够了钱,笑吟吟的,“小心着点儿,着急啥嘛,都有位置的。”那群人争梯子争红了眼,势必要在流星来临前占据一截树枝,好像这样就能逆天改命似的,更有甚者不听劝,尝试徒手攀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么吵闹,宋卿心情还挺好的,唇角挂着浅笑,垂眸叫了声“闻奈”。今夜,这个名字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被她念出来了,疑惑的,缠绵的,低沉的,好像每次都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闻奈在理那两根许愿红绳,细软的绸布上印刷着烫金的文字,诸如“财源广进”,“广结善缘”之类的。“嗯哼。”她回应的调子有个起伏的节奏,倒不是多抑扬顿挫,而是一种俏皮可爱。闻奈毫不设防,像被她豢养的小猫,在她抬手的剎那,轻易露出柔软的肚皮,将温柔,恶劣和灵动的自己都展现在主人面前。而这种坦然自若却更易诱人沉沦。宋卿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捏她的脸,温热的虎口蹭了蹭瓷白的肌肤,闻奈微微瞪大眼,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有点滑稽。两人俱是一愣,宋卿神情自若地收回手,意犹未尽地摩挲着指腹粗糙的茧,轻声问:“你要挂过去吗?”闻奈的脸颊有点红,留了两个清晰的拇指印,过了半晌才说:“不过去。”她虽这样说着,那双眸子里却映衬着潋滟的星光,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藏得很好,却还是逃不过宋卿的眼睛,凑近一点,她们像坠入爱河的恋人缓缓拥抱在一起。这次是宋卿主动,于是便有了游刃有余的底气,笑说:“那你想做什么?嗯?”那个“嗯”字引起胸腔的震颤,清晰的传达到闻奈的心底,她也跟着笑了,说:“我想选这棵树。”她从宋卿温暖的怀抱里钻出来,仰着脸去轻轻碰她的脸颊,说:“卿卿,可以吗?”这是出乎宋卿意料的一个答案,好像眼前这个人全身心地在依赖着自己,于是她也开始扮演一个完美的艳遇对象,挑了挑眉梢,说:“当然可以。”可惜松柏太瘦了,还没成年就要出来上班。闻奈自顾自地笑了笑,低声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好。”宋卿点点头,无奈道:“请问闻奈小姐为什么要选这棵树。”闻奈幽深的眼眸注视着宋卿,似乎别有深意,“太阳东升西落,我们的愿望会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很文艺的说法,是宋卿平时不屑一顾的。但致命的点就在于她说了“我们”,这就轻而易举地将宋卿唬住了,她表情波澜不惊,但微微蜷起的指节却在诉说着心里的不平静,心底隐隐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在翻腾。其实年轻人通常把这称之为心动。“等我一下。”闻奈取下搭肩上的披肩,再把它一圈一圈地围在宋卿的脖子上,把她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只露出一双疑惑不解的眸子。
“你要干什么?”宋卿歪了歪头。“借支笔。”闻奈撂下这句话,转身走向了简陋的小卖部,那儿有处歇脚的亭子,翘角飞檐绑了串古朴风铃,被风吹得叮呤当啷得响,还有青石板上溅落的水滴,昏昏照不明细节的白炽灯。就这么平凡而又普通的一个画面,每一处细节都深深镌刻在宋卿的脑海里,她想不明白便索性不再深究。看不见女人的脸庞,地上洒落的只有她的剪影,小哥儿的笑声还是那般爽朗,宋卿便在想,那礼貌的闻奈应该也会笑,于是她自己也跟着扯了扯唇角。真是莫名其妙。闻奈很快便回来了,手垂在身侧,风扬起两根红绸,有种吴带当风的轻灵。她走这几分钟,宋卿连姿势都没变过,轻声问:“借笔做什么?”闻奈先是夸了她一声“好乖”,碰了下唇当作听话的奖励,才说:“在许愿绳上写名字。”宋卿脸颊染了薄红,哑声说:“又不是挂同心锁。”“如果不写名字,神明怎么知道是谁的愿望?”“刚才不是有人说,虔诚就可以了,神山不会在意的。”“可是我会在意。”“那也可以写。”“你是不是觉得很幼稚?”“一点点。”闻奈微微蹙起眉,牵起宋卿的手,重复问道:“真的很幼稚吗?”“其实——”宋卿沉吟了几秒钟,迅速撇开眸子,艰涩道:“没那么幼稚。”“真的?”闻奈又问了句,语调显而易见变得轻松。宋卿淡淡地“嗯”了声,又好似觉得这样的肯定不够郑重,于是开口道:“真的。”闻奈瞬间眉眼弯弯,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根马克笔,“那你帮我写名字。”宋卿喉咙有点痒,垂眸道:“你自己写。”“不行,我都帮你写了。”闻奈眼睫忽闪着,落下一片阴翳,“哎呀,好不好?”说完,她还觉得不够,补充道:“礼尚往来。”好一个礼尚往来,亲来亲去也算吗?闻奈掌心里摊着两根鲜红的绸缎,一端缠绕在女人纤细的手腕上,肌肤在夜色下呈现冷白,烫金小楷下面工工整整书写着“宋卿”,印刷体大写加粗的那种工整,一字一顿,一笔一划都写得极为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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