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生病的时候呆愣愣的,脑筋转不过弯儿来,说:“在哪儿?”“哎,傻子。”顾十鸢戳了下她的脸,一边说“我走了哦”,一边上了车没走,发动机的轰鸣声惊扰了广场喷泉周围的鸽子。它们扑棱棱地飞起来,踩着湖面上飞了一圈儿,最后又歇回了喷泉附近,有几只停在宋卿身边儿,把她簇拥得像座石刻的雕像。良久,从光里走来一个人。顾十鸢瞧了一眼,这才放心地离开了。“你没上去。”闻奈眉眼含着愠色,手上捏着个纸袋。宋卿如梦初醒,回答得很迅速,“不想上去。”她仰着脸抿了抿唇,灯光刺着眼睛,她垂眸的时候含着温热的泪。如果闻奈没看错的话,刚才是看见某人嘟嘴了,是在撒娇吗?闻奈不太确定,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你怎么了?更难受了吗?”“不是。”宋卿摇摇头。女人双手撑着脸,脸被挤得圆嘟嘟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漂亮得像瓷娃娃,闻奈第一次见宋卿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而且现在的瓷娃娃更漂亮了。宋卿突然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拍拍身侧的空位,说:“坐这儿,这儿干净。”鸽子被她吓得飞来飞去。闻奈犹豫片刻,挨着她坐下了,两人之间紧密得贴在一起。女人香水的味道毫无防备地侵袭着宋卿的嗅觉,她左通右不通,右通左不通的鼻孔倏地通透,她狠狠地嗅了一口,说:“累了。”靠着闻奈的那边心脏似乎有微微滚烫的水灌进去,她脚趾尖儿都泛着懒。闻奈目不斜视,轻声说:“累了就上去睡觉。”宋卿挨着她很近,那人肌肤的热意好像透过衣裳也能传递过来,她感受着对方单薄的穿着,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我能靠一下吗?”宋卿口吻非常平静。闻奈眼神暗了一下,唇角翘了翘,“靠吧。”她默默地挺直了背,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唔。”宋卿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头一偏就倚了过去,贴着的那只手臂僵直,好像给胳膊上绑了根绳子,血液都流通不了。可是偏偏她掌心里出了好多汗,湿漉漉地连心脏都打湿了,她动了动唇,发不出声来,好像被镬取了说话的权利。那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奇怪心情,雀跃?紧张?不知所措?闻奈沉默了几秒钟,问她:“今晚对你就那么重要?”
她说的是应酬,但不知道被一根筋的宋卿理解成什么意思了。这一刻,宋卿脑海里掠过很多场景,理塘县城里的牛肉干,梅朵后院养的垂耳兔,多吉手里的白皮村志,阿黄和白云拱出来的格桑花,她有很多很多想要说的。宋卿眼里冒出好多细碎的水渍,她抹了抹眼睛,说:“当然了,闻老师对我很重要。”她想:胆小鬼,说得这么模棱两可。两人的房间门挨着,房门上嵌着镀金的门牌号,宋卿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心里突然生出怅然的情绪。她眼神倏地恍惚起来,自己以前也是这种多愁善感的性子吗?“滴——”闻奈刷了门卡,开大了房门,她余光瞥见宋卿好像在站着发呆,头垂得很低,鼻翼两侧轻轻翕动,发出很重的呼吸声。闻奈想到刚才纵容她在喷泉附近吹冷风,轻轻咬了下唇,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佯装平静道:“你不进去吗?”“嗯?”宋卿迷迷瞪瞪地凝起视线,面前的房门开了条缝,里面黑黢黢的挤不进去一点儿光,她往前挪一步,似乎就要被黑暗吞没了。她勾着唇角哂了一声,骂自己越生病越矫情,又开始怀念起在苍南古城的日子。“我——”宋卿顿了下,在为自己的迟疑找理由,“我行李忘记拿上来了。”说着就转了身,步伐略微仓促,有几分慌张。在盛景用晚餐的时候,她强撑着精神应付,可余光总是不自觉地往旁边偏,她一瞧见闻奈便满心欢喜,后来她上楼没找到闻奈,便坐下楼下的台阶等,好像等了很久很久,就算顾十鸢嘲笑她是望妻石也无所谓,那群鸽子盘旋在头顶“咕咕”地叫,把她能听到的声音都盖过去了。当世界寂静,她才发现敲击在耳膜上的是愈加激烈的心跳,她真的很喜欢闻奈,这种情感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心里生根发芽的,宋卿自己也琢磨不明白。宋卿纠结了几天,只觉得更想她了。她眸光躲闪,背对着闻奈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双手插进兜里,意外地摸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指腹摩挲起来十分粗糙。闻奈握着门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着冷白色,她看着宋卿已经开始踉跄的步伐,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蹙,只说了三个字,“先洗澡。”宋卿掏出了兜里的东西,是一截被啃噬掉外皮的苹果枝。那天下午晴空万里,炙热的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烫,但从雪山上吹下来的风却是凉的,泥篱笆上插了面颜色鲜明的旗帜,色彩相映成趣,不远处传来一声犬吠,阿黄在苹果树下撒了泡尿,声音淅淅沥沥。“阿黄!你好讨厌!你尿在拉姆的苹果枝上啦!”梅朵的嗓音稚嫩。小狗在宋卿的腿边蹭蹭,躲在她身后轻轻呜咽,梅朵甩着马鞭哒哒哒地跑过来,蹲下来抬头往她脸上看,“大姐姐,你在堆玛尼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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