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绥点头,然后起身去湢室。奴仆刚把炭火放在坐床前,低头喊了声“郎君”就赶紧出去了,在抄写经文的谢宝因侧头去看,林业绥已经坐在坐床上,拿火钳拨弄还未燃好的炭木。林业绥瞥见方几上早已准备好的巾帕,朝女子望去:“怎么还要抄写经文?”谢宝因翻过一页经书,继续在纸上落笔,诚心道:“祈福的经文既抄了,便不能轻易断掉,否则会伤福寿。”林业绥便也没再说话,抬手擦湿发。两人对彼此都有些冷淡。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再是院门打开的声音,福梅院的侍女走到正屋外,高声传话:“女君,郎君已经没事了,听童官说还入朝为官了,夫人让我来告诉您一声。”睡在就近屋舍的玉藻起身应道:“郎君刚回来了,女君正在里头服侍呢,有劳姐姐还特地来说。”听到人离开后,谢宝因却疑惑起来,按理林业绥应当先去福梅院的,她生怕是忘了,又不敢直接说,只好委婉开口:“郎君没有去母亲那儿吗?”“深夜归家又衣裳不净,便没敢打扰,只让童官提前过去报了个平安,鸡鸣再去省视。”擦好头发的林业绥将巾帕扔在一旁,外头还在动风下雨,伏案的女子只披了件单薄外衣,瞧着何止可怜,“过来我这,暖和些。”谢宝因浅浅一笑,没有丝毫犹豫推脱,动手收拾好纸墨,走到男子身侧坐下,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张几案,想起那侍女说的,或许是最终清白被证明,天子才给了官职弥补,官品虽大不了哪里去,能有个五六品已是恩赐,可即便八九品,那也是朝廷命官。“不知陛下恩赐给郎君何官职。”林业绥微阖眼,将金殿上那场生死赌局的结果,说的云淡风轻:“内史。”谢宝因却心头一惊。内史是正四品,能上朝听政,京畿道的所有事务大多都能单独处理,只要证据确凿甚至不需上报大理寺,可当堂判处犯人死刑,在三大世族把握的朝堂中占据份量如此重的位置谢贤怎么可能答应,就算谢贤能动恻隐之心点头同意,王宣和郑彧也不会。更何况谢贤是不会动恻隐之心的。这一天在宫中,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去年在怀安观。”谢宝因本想问天子为何会给此官职的,谁知他以为是问谢贤为何要参奏他,又或许当真是因五公主而给的。林业绥随手捡起一页经文来看,认出女子所抄写的是前朝名士所书的道教《灵飞经》,被誉为小楷之绝,而她所书写的蝇头小楷亦不逊色半分。他瞥了眼女子的小腹,缓声道:“我们说会儿话吧。”谢宝因能察觉到前面男子对自己的疏远,毕竟是谢贤亲自参奏的,她心口处不由得揪紧:“郎君跟我想说什么?”被休弃或是找处屋舍让她老终。林业绥摩挲着经文,这上面的每一字皆是请命延算、长生久视的,但他自知承担不起如此恩重:“我今日步入朝堂,来日就可能人头落地,你”谢宝因知道这番话的含义,以后三大世族必会联合对付他,就像当年对付昭德太子和林勉一样,可她既然嫁过来了,往后无论是去青云之上还是哪里,她都只能紧紧攀住眼前这个男子。只是不知他何时回来的,在外面站了多久,自己和玉藻的对话又被他听去多少。她抬眸莞尔,泪光闪烁,向男子言明自己的心迹:“你我是同喝过合卺酒要共担荣辱的夫妻,虽有‘飞鸟同止共宿,伺明早起,各自飞去’,亦也有《雁丘词》传世,福寿本就难料,我有日也终是要老去的,郎君难道要现在弃我吗?”说至最后一字,右边的那颗泪珠已经摇摇欲坠。“我为何要弃你,你是我行过周礼的妻子。”林业绥放下经文,用指腹抹去长睫下的晶莹,有些慌神,“怎么哭了。”谢宝因得此话,展颜道:“郎君回来,我高兴。”林业绥拭泪的手微顿,眼底荡开笑意,喉中那句“若遇到中意的,记得要改嫁”再也说不出口。谢宝因适时将眼泪收回,揭过这页:“爷今日进宫时,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林业绥摇头,本是要留的,但突然不知要留些什么,让她不必担心,他其实没有把握能回来,与其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不如让她去留不必顾忌。次日早,两道诏令先后到达长极巷和长乐巷,一道诏令是加任尚书右仆射谢贤为司徒,另一道诏令则是任命林业绥为内史,掌管京畿二十二郡事务。这一事迅速传遍各坊,只是其中细枝末节并未流出宫中,外人只知昨日谢贤、林业绥和大理寺卿一同进宫,再加之今日朝会快散时,天子将从岭南道千里运来的百颗荔枝赏赐给谢贤,并笑着嘱咐让他在明日归宁宴时,拿与林业绥和谢宝因一起尝尝。天子还亲自下殿阶,走到谢贤面前,如故友般拍了拍他手背:“谢司徒,往后朝中有你和林内史以及王侍中、郑仆射,天下还能有何事让我烦忧。”更重要的是询问谢晋渠进学情况,而谢晋渠已十七,快到入仕的年纪,内里含义不言而喻。不少人猜测是谢贤在嫁女第二日就进宫,为的就是趁天子还记得谢氏五娘相助五公主登仙的事,前去讨一个恩德,郑彧下朝回府后,直接向郑氏子弟取笑起谢贤来,说他往日瞧不起郑氏,而如今还敢瞧不起吗。言里言外都是谢贤没有资格再清高,他也不过是一人得道,全家升仙。王宣近几日都因病告假,得知时,正在学先人垂钓静心,听完后,伸手捋了把蓄的胡须,他比谢贤、林勉和郑彧都要大,忆起初二的黄土铺道,谢贤之心从来都是如此。因昭德太子曾担任过尚书令,所以自他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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