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姐弟虽入京三年,但因为守孝禁娱,和京中士宦之家都无甚往来,何况是三世公卿的御史中丞杨氏。苏清方半忧半疑地接过这份来头不小的请帖,从头读罢,才知其中缘故——原来御史中丞杨璋之孙,正是苏润平那天在洛园救下的小女孩儿。杨家少夫人为表感谢,特意遣人送来了谢礼和请柬。请帖上说赏鳜鱼脍,正是吴州当地的特产。若在江南,桃花时节,鳜鱼肥美,不是罕事,但在京都绛城就不一样了。要吃一口新鲜的鳜鱼,需要一路从江南走水路生运,十条能活两条已经算多。而鳜鱼脍,必须要现杀。这一看就是专门为他们姐弟准备的。晚间,苏清方同润平说起。润平摆了摆手,无甚兴趣,“姐你还不知道我,我最讨厌吃鱼了,小时候差点没被鱼刺卡死,而且我还要去学堂呢。”“行。”苏清方应道,对润平的回答毫无意外,也不勉强,准备一个人去。倒不是苏清方有多想念家乡味道,她也不甚爱吃鱼,恐怕任谁小时候见过大夫伸着个夹子往人喉咙里拔刺,都不会有好印象,不过苏清方的讨厌没到润平一点不碰的程度。但人家特意准备,少夫人又是长辈,辞之不恭。润平不愿往,苏清方便更要去了,不然显得他们多自矜。三日后,苏清方如期赴约。杨少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正是那天牡丹花会上连声感谢的女人。苏清方受宠若惊,连忙告罪:“舍弟润平正在准备秋试,学业繁忙,不能赴约,还请少夫人见谅。”杨家少夫人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平易近人,携起苏清方的手进门,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令弟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说不定,能成为我朝最年轻的状元。”本朝最年轻的状元,是安乐公主的驸马。十七岁高中,举国震动,争相拜读状元及,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苏清方也看了那篇状元文章,针砭时弊且文辞优美。苏润平目前的水平,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能十六岁通过秋试,都是祖坟冒青烟。苏清方摇了摇头,谦虚道:“都是花架子,登不得大雅之堂。”少夫人不以为然,“怎么会。若不是令弟,我家燕儿怕是已经没了。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少夫人太客气了。”正说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一颠一颠跑过来,怀里抱着个竹子扎的球。竹球里有个小铃铛,随着小姑娘的步子一响一响。小姑娘也如球一般扑到少夫人怀中,口中呼着“阿娘阿娘”。少夫人蹲下身子,让女儿转向苏清方,教导道:“来,燕儿,说谢谢。”燕儿年幼,那天又基本是晕乎的状态,完全不认识眼前人,但是听话,转着葡萄似的眼珠子,想了想,大声喊道:“谢谢姨姨!”“……”苏清方的笑容僵在脸上。十八未嫁,已经是被五岁稚童喊姨的年纪了?“燕儿!”少夫人连忙拍了一下燕儿溜圆的脑袋,让她改口,“叫姐姐。”燕儿只是觉得这个人和阿娘妹妹的年纪差不多,顺口就叫了,不知道为什么被打,瘪了瘪嘴,乖乖改口:“谢谢姐姐。”“不客气。”苏清方干笑。三人继续往前走,一直到后院。屋檐如翼展的凉亭内,已经摆好两张小席,上有各色吃食,最中央的便是那道冰山鳜鱼片。春光明媚,惠风和畅,室外倒比室内清爽宜人,所以杨少夫人把这次小宴设在了凉亭内。假山有影,白鸟翩飞,正应了那首轻快的《渔歌子》,只可惜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杨少夫人和苏清方在凉亭一边用食一边闲谈,讲起各自家乡的事,很是投机。燕儿吃不了冰的,便在旁边拍球。稍时,有侍女过来,回禀说夫人请少夫人移步,有事相商。这个夫人,自然是御史中丞的夫人、少夫人的高堂。闻言,杨少夫人和苏清方颔了颔首,抱歉失陪,便同侍女暂且离开了一阵。苏清方一个人坐在凉亭里,百无聊赖,恍然眺见假山上有一只长腿白鹭,一动不动,一时看出神,也似入定了般。“姐姐,”一旁的燕儿一个人玩倦了,抱着球跑到苏清方面前,求道,“和燕儿一起拍球好不好?”苏清方回神,微笑答应:“好呀。”于是,一大一小两人,开始互相抛球。燕儿毕竟只有五岁,力气不够,抛不高,回回被苏清方接住,但又老是接不住苏清方的,心里头不服输的劲一上来,像个陀螺似的转着身子。“嘿!”燕儿喊着,使了吃奶的力气,一把把球扔了出去。扔偏了。竹编的球从苏清方眼前飞过,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径直往一个经过的蓝衣青年头顶砸去。“小心!”苏清方惊慌喊道。青年反应也是极快,早闻得越来越近的铃铛声,余光瞟见有异物砸来,转头,扬手一拦,便抓住了竹球。铃声止在青年手中。罢了,青年冲着球砸来和提醒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苏清方?——太子?苏清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方才想起见礼,“参见殿下。”怎么哪里都能遇见太子,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吗?良久,还不听太子叫平身,苏清方默默抬了抬眼。相较于之前几面,此时的太子眼眶有些许缩敛,眼神严肃之外还有探究,一直停在她身上。苏清方意识到瓜田李下,连忙摆手,“这回不是我。”这回不是?哪回是?洛园那次,她是故意把花塞给他的?李羡仍盯着一脸紧张的苏清方,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掂着球,发出轻微又清亮的铃声,飘散风中。倏然,苏清方腿后闪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奶声奶气地问他:“哥哥,可以把球还给我吗?”被抱着大腿的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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