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收回视线,坐在床边凳子上,胳膊搭着柜子,侧头枕在臂弯里。“原来小淮是怕黑的。”陈雪下午那时说,“家庭医生把小淮脱臼的小腿复位的时候,小孩疼得鼻尖冒出冷汗,可没叫疼,只是伸手抓着母亲的裙子,说自己会听话,不要再关灯了。”林暮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没忍住,腾地站起身,一脸不敢相信地问陈雪:“所以她知道以后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的给陈淮弄了那个小黑屋是吗?她怎么能那样去做…”“是。”陈雪看着昏睡中的弟弟,神情悲戚:“我也没想到母亲会变成这样,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他们的感情很好,周末会带我去实验室玩,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做实验,父亲会每日接母亲上下班,节日的时候会送母亲偷偷准备好的鲜花。可自从父亲那年去了羊淮山后,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开始频繁地电话争吵,父亲很长一段时间不回家,母亲的情绪变得愈来愈极端。”“是因为我……我妈妈?”林暮想起母亲的日记,抿起嘴,猜测出一种可能,“您是因为这些才去羊淮山吗?您见过她。”陈雪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否认:“是,那年我刚大学毕业,想知道他们因为什么原因感情破裂,也想寻找能够让他们感情缓和的契机。正巧父亲提起要在羊淮山建设希望学校的计划,就瞒着母亲偷偷过去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你妈妈呢?”陈雪说,“我记得那段时间你总是跑出去玩,每次我跟晓……跟你的妈妈见面,都是在你家里没人的时候。”林暮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前面的问题,一句一顿地说:“我那时候,在后山,遇见……陈淮了。”就是这样阴差阳错的,林暮不知道陈雪见过他的妈妈,陈雪不知道林暮见过自己的弟弟。“他受伤了,一直不说话,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你弟弟,我以为只是个陌生人……他不能动,我把他安置在山洞,总跑出去是为了上山给他送吃的。”林暮想起山洞石头上的正字,像是跟小黑屋墙壁上的那些字重叠到了一起,让林暮心里一阵阵发紧。那时候的陈淮是不是跟在小黑屋里一样,感觉害怕?他不上山,就没办法给陈淮找柴生火,陈淮不能动,把剩下的那些枯枝用完,夜里就不再拥有光亮……林暮闭上眼睛,晦涩地喃喃道:“后来我把他,丢在山洞里了……”从回忆里回过神,陈淮还是安静地睡着,林暮起身靠近病床,指尖触摸到陈淮手臂上的伤疤,像被烫了一下,缩回胸前。半晌后,林暮又想摸摸陈淮的脸,却仿佛失去了勇气,手臂顿在半空,几秒后无力地垂下。“对不起。”林暮蹲在地上,俯趴在床边,将脸埋进胳膊里,很小的声音,一半藏在衣服下,听不太真切。“你会怪我吗?”他像在问陈淮,又像在问自己,问题吞没于沉默的空气里,得不到回应。
“我外公去世了。”陈雪第二日来时,带着这样一个突然的消息,她看了眼弟弟,无言地叹气。“许雁婉一直没来就是在那边吗?”林暮没有什么情绪地问。“嗯。”陈雪说,“前几天就不行了,母亲她……一直守着。”林暮简直要忍不住冷笑,打从那天走廊擦肩而过,林暮就再也没见许雁婉来过,哪怕只是一次。“她难道现在还要怀疑陈淮不是她亲生儿子吗?”林暮忍不住语气带刺,“陈淮跟你和她长得那么像,只是站在一起就能看出来,再说她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对陈淮?我不懂。”陈雪默然。“就因为陈淮被他父亲带走养了三年,又起了个带淮的名字,就要承受这一切吗?”林暮昨天听了陈雪说的那些简直要气的发笑。她说许雁婉原本对陈淮只是不喜欢,可自打陈淮举着一只死老鼠叫她妈妈,对陈淮的情绪便升级成了厌恶。小时候陈淮长得更像陈南平,许雁婉把人带出去炫耀一圈,背后总要被人指指点点,说这孩子来路不明,说她是个养别人儿子的蠢货,后来许雁婉忍不住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无疑是亲生的。这里面有多少成分是嫉妒林暮不清楚,但林暮真没办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陈雪说她外公年轻时出轨,吃了她外婆家的绝户,公然把小三带回家,将外婆气得重病不起,就这样一个烂人父亲,值得许雁婉放着自己儿子不管去没日没夜的守着?“不是这样的。”陈雪无力地摇摇头,“母亲只是不想许家的东西更名换姓,落到外人手里。”“老东西重男轻女,许雁鸿是个蠢货,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可他又不甘心把东西给一个家庭聚会当众辱骂过他的女儿。”“母亲其实很有能力,但这些年被小叔舅舅他们联手打压,能生存到现在,不容易。”陈雪看着也是迷茫,“我跟小淮当时被一起绑的,我被救出来了,小淮没有。猜测应该就是小叔做的,不然母亲不会在那之后突然把我送出国,又给我改了身份信息。”林暮想到什么,倏然抬头,瞳孔紧缩:“那你们这次车祸会不会也是……”“她让我不要管。”陈雪给陈淮擦了胳膊,心神不宁,“我现在甚至忍不住在怀疑,小时候母亲那样对小淮是不是……是不是为了营造小淮不是亲生孩子的假象……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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