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散下来,左手拎着一根树枝,不容置疑地站在他面前。
“……!!”碎梦张了张嘴,却滞涩着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浑身发抖,因为巨大的震惊和喜悦而失声。
“龙吟啊,”那燕卫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可让我们好找。好不容易跑出去,怎么还回来了?”
“你的手不是废了吗?十年,够你拿得动筷子吗?”
“十年?”龙吟轻轻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这十年,什么都没做?”
那人看了看龙吟左手中再寻常不过的一根树枝,似乎就是随意从路边折来的,不以为然地笑笑,又想开口嘲讽些什么,龙吟却忽然打断了他。
“将死之人废话不用太多。”龙吟淡淡道,“让我看看你的剑。”
那是惊世骇俗的一剑。
比出云破月还要美,没人能想象的到那剑客左手一根浅陋粗糙的树枝,是如何能爆发出那样绵延不绝而声势浩大的萧杀剑意的,刹那间红尘激荡,又陷入一片空茫的寂静之中,苍龙徘徊长啸,鼻息喷吐出雷云,天地之间顷刻落下渺渺雨水来。
碎梦手里嗡鸣的听雷刀都安静了下来。他想,龙吟,又要凭着这一剑重出江湖了。
他们二人没有收拾残局,而是一道回了谪仙岛。龙吟在消失十年之后再次现身,一剑血洗乌衣堂据点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引起这风浪的中心人物现今正坐在吟风崖上,手边放着新酿的万象皆春,雪白的发丝在月光下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
碎梦盯着他看了半天,几次欲言又止,一腔酸涩的情感压在心口,连这重逢时刻的气氛都变得沉重起来,是龙吟率先打破了沉默。
“仇人,我替你杀了。”龙吟捏捏他的后颈肉,平静地说出一个让他神魂一颤的时间。“十年前。”
“乌衣堂多年布局,不是你我二人一时能破。不过是替你处理了你的私事,倒也不算亏。”
“你的手……”碎梦听不进其他解释,只想拉过龙吟的右手仔细看看,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唐突,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让我看看好不好。”
“右手废了。”龙吟笑着抬了抬手腕,那截腕骨不自然地垂着,似乎是使不上力,“不过给你擦眼泪,还是够用的。”
碎梦沉默地偏过头,龙吟听见他似乎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才敢开口说话,声音透着一股不顺畅的干涩,像是大雨临近前闷热的低空:“龙吟,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入魔之后,我清醒的时间很少。”龙吟沉默了一下,淡淡地开口,“那命蛊封住了我全身的经脉,随时都有逆行爆裂的可能。吟风崖下有间不为人知的石室,我……在那里待了很久。”
“那十年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练剑。右手废了,就改用左手。”龙吟说,“就是为了等破境那天,能否借着惊雷剑势试着冲开命蛊。”
“混沌了将近十年,没办法出去找你。”龙吟垂下眼睫,“我断断续续地写了一些信,但没能寄出去。”他顿了顿,又自嘲地笑道:“之前并不觉得,原来从吟风崖到天海阁,好远。”
碎梦简直不敢置信,他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原来就在谪仙岛?难怪没有一点消息……是龙吟自己,他入魔自囚,又有谁能知道?他的蛊,他的心魔……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十年,他一个人是怎样熬过那暗无天日的岁月的?春秋寒暑,雨雪风雷,他又是如何自度的?他有太多疑问,太多心疼,太多不敢细想的软弱,生成一张严密苛刻的网,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在那一刻根本喘不过气来。
“所幸我还是成功了。”龙吟温和地笑了笑,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盖过十年漫长光阴间所有入魔混沌的惶惑,生死徘徊的痛苦和一朝陨落的落差:“我两个月前刚刚恢复清醒,就马上离开谪仙岛去找你了。不愧是我的小碎梦,行踪藏得那么好,差点就没跟上你。”
碎梦沉默着没有说话。
“怎么替我报仇去了?”龙吟摸摸小猫的头发,“那些人,乌合之众而已,还没有害我的本事。是我大意,中了乌衣堂的设计罢了……何苦脏了你的手。我真的没事,不担心了好不好?”他一如既往地耐着性子去哄,转而说起别的话题:“我的左手剑现在也练得很好啊。刚刚那一式,就叫龙泉剑歌吧,你说好么?”
碎梦似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询问的其他话题,他把听雷刀抱在怀里,问龙吟:“抱月呢?”
“抱月剑,我早就毁了。”龙吟顿了顿,轻松道,“就算是断了,扔进苍龙眼里,也不能给他们。只可惜没能沉进葬锋池。”
“那这刀我也不要了。”碎梦还红着眼睛,蓦地站起身来,就要往悬崖边上走。
“哎——”龙吟吓了一跳,赶紧揽着他的腰把他拖下来,“抱月之前和我说了!可不想让听雷陪他殉情啊。”
“龙吟。”碎梦叫他,认真地开口,“这刀是十五岁那年你送我的。名字是我取的,为了你的抱月……”
“我知道。”龙吟截去他的话尾,笑了笑,“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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