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犹如被潮水一遍遍打湿。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张被丢弃在岸边的纸巾,被反复翻涌的咸水来回冲涮,浸泡的越来越重,身体变得越来越沉,唇舌发着腥涩的湿意,齿缝间塞满了锋利的海草。
而那个始终站在他身前的人,比他更潮湿,也更沉默。
周末回到家,陆沿瓷接到了理查德的视频邀请。
坐在办公桌前的女人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她抿了一口白瓷杯中的手冲咖啡,飘向屏幕的热气让陆沿瓷也有一种闻到香味的错觉。
随着陆沿瓷的叙述迎来结尾,理查德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落下最后一个墨点。她身后的墙角放着两盆绿植,其中一柱看起来生机盎然,另一株则叶黄花谢。
女人用流利的中文说,“陆,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向我提及自己的记忆,我很高兴。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在你眼里,文学究竟意味着什么?”
陆沿瓷戴上刚刚擦拭好的眼镜,他有很小度数的近视,不到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只有在某些特定时候才会佩戴。他回应对方道,“文学是痛苦的载体,他需要我们去观察、临摹、甚至体验痛苦。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不益的事。”
他停顿几秒,抬头望向悬于头顶的鲁伯特之泪,靛蓝和紫黄色的琉璃光泽在他眼中交替,每次看到这些都会让他的内心获得宁静。
“但偶尔,我会对自己的观点进行论辩反驳,如之前所说,痛苦并不值得追求,就像苦难不值得歌颂。所以我时常在想,这种通过痛苦来满足自我价值的行为是否具备合理性。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对他们的‘取材’究竟是否建立在正确的人伦之上。”
理查德静静地凝视着他,男人仰起的脖颈线条优美流畅,喉结随着话语的起伏滑动,声音低沉而富有魅力,“记录别人的苦痛,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几秒的时间留白后,陆沿瓷接着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站在楼顶,和他一样,从很高的地方坠了下去。”
理查德没有打断他,她密切地关注着陆沿瓷的情绪,但陆沿瓷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平淡,眼镜从他的鼻梁上滑落,陆沿瓷便直接摘下来放在书桌上。
他看着反光的镜片,也看到了镜片中的自己,“有恐惧,有疑惑,可能还有留恋,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那种……一切终于结束了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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