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容将男孩探出脑袋的动作视作同意他进入的信号。
环视一圈空无一物的玻璃舱,在距离检测仪不远的地方坐下,肩膀微倾,翻开夹满资料的笔记,安静地等待男孩靠近。
男孩虽然害怕,但是对江海容天然的好奇心驱使他挪动身体,慢慢移动到可以望见纸上文字的距离,目光顺着江海容盘起的双腿,爬上他露在白褂外的手指手背,小心翼翼攀至他几乎挡住所有视野的肩膀。
他的视线刚碰到江海容的下颌就迅速弹回笔记本,纸上整齐排列着一行行字迹,和其他人在屏幕上的计算一样,只不过那些数字符号复杂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而江海容的答案简单直接,男孩看不懂圈起来的两个字,却迫切地想要知道含义。
犀措犀措,古地球人用来描述小型动物狩猎时的词语。江海容偶然看到这个词语,想起被遗忘在角落的小跳蚤。他还是个很年轻的科学家,习惯给手里所有项目取个昵称,唯独忘记了男孩,开始连像029的代号都没来得及取,直接冠上了他的名字。
名字蕴含了一些权力,至少在这座漫无目的遨游的星舰上,是一个人初生时最隆重的时刻,而他无形中剥夺了两次。
可能是自幼对地球的向往或出于对生命的怜悯,江海容正视了自己的恻隐之心。他看着029,现在叫做犀措的男孩,生怕发梢会擦花字迹,攥住两簇长发,紧张地咿咿呀呀,学习江海容口中的语音语调。
犀措,犀措,犀措。他半夜不睡,盯着窗户的位置重复这两个音节,眼睛底下熬地发青,江海容再来,他已经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犀措!”犀措晃着只比江海容手掌大点的脑袋,满头乱糟糟的长发跟着甩,“犀措!”
腔调短促急切,真的像个小野人了——江海容不知道与学徒说了什么,学徒为难地抠抠玻璃,得到犀措逃开的背影,她尴尬得脸色涨红。
犀措趴在自己的小角落里,胡乱期盼着江海容下次出现的时候,他知道每天都有人来检查自己的身体,面对机械臂不再反抗,病恹恹地等啊等,觉得一天好漫长。
江海容通常来的很早,会敲敲机器擦拭透亮的玻璃,犀措顶着一头乱发啪嗒啪跑过去,讨好地拿眼睛看他。
江海容给他带了几本书,在犀措翻看那些五颜六色的插画时,拿着把梳子为他解开缠绕的头发。
他像修理一台精密的仪器,稳稳固定着这一把蓬乱的长发,但犀措偶尔还是会发出痛叫。
犀措头骨的触感在他手下很薄,透过皮肤源源不断传递的温度暖着江海容手心,江海容不得不抿唇放轻动作,他哪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江海容眉头拧紧,应用处理数字与机器的态度,摆平了小野人浓密黑亮的长发,回想学徒教他的,几簇头发分开编成小辫,再看就不容易乱糟了。
犀措摸着几条小辫子,先看书还是先玩头发做不了主,等看累了也玩累了,睡着睡醒,江海容早就走了。
他抓着长长的小辫,假装是书本里打架的小人,对着墙上的影子自己和自己玩儿。
墙壁上那扇窗户似乎又失灵了,时开时关,犀措就又甩着辫子踮起脚趴在旁边,模仿平时听见的和书里看见的,喃喃自语星星、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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