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也不知怎的,剑没了,两个人却越靠越近。一垂眼,就看到彼此的睫,高挺的鼻梁。彼此倚靠在篝火边。脸热,唇软,酒香。偶尔风叶中夹杂的,低声的,没有含义的轻笑。天地辽阔,莫过于畅意快乐。说是要把天南海北逛一个遍, 纯用人间的方式。但是行至三个月的时候还是破了戒,荒芜的野地山岭之类实在是太过漫长而毫无看头,漫长到李十一和傅灵起觉得乏味了,最后两个人还是默契地用了灵力给马安上了两双灵气做的翅膀, 吓得小马一开始飞的时候如同惊弓之鸟。不过在安抚和习惯之下, 两匹小马逐渐习惯了自己能飞的事实, 并且开始乐此不疲。靠着飞马, 两个人从浓绿沁润的雨林瀑布一路看到荒漠戈壁的无垠沙岩, 看飞流直下三千尺,也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餐风饮露, 听风看雪, 好不自在,好不痛快。李十一和傅灵在黄沙中品了漠北最烈的酒, 在云朵低垂的草原上烤金黄油亮的全羊;去了毫无人烟的极北之境, 看雪山中一汪碧如翡翠的清泉,也踏上了金碧荧煌的京都皇宫, 赏月光下花天锦地的不夜城。已经时值十二月,皇宫的屋檐上猎猎的风把人影吹轻, 李十一坐在琉璃瓦上, 抽出刚才在集市上买的玉箫, 吹了一曲简单轻快的小调他刚学的, 想试试。傅灵起站在他边上, 看到了底下皇宫的侍卫闻风而动的身影:被发现了。李十一略一偏头:那只能跑了。傅灵起:都说凡人的皇城之中,高手很多, 你不是最喜好找人比剑?李十一晓得他在阴阳怪气,这些日子, 但凡是个空闲的时间段,或是美景看得腻歪了,或是饮酒上头了,或是单纯无聊,李十一总要找傅灵起切磋几个来回。李十一轻描淡写:不喜欢欺负小学生。傅灵起蹙眉:小学生是何物?李十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眼同你这样的。傅灵起:?于是在惊动了满城护军后,两个人轻飘飘地离去,只留下两抹浅浅淡淡的身影。李十一不由得轻叹,这近一年陪傅灵起天南海北地胡闹,总是会影响些许人间气数的,这下渡天丹境的关卡想来要艰难不少了。下了皇城,又到了繁华的集市之中,两个人用仅剩的几十两银子进了一间酒楼,坐在三楼的雅座里看师傅片烤鸭。烤鸭外皮色如红玉,用果木炭火烤制,肉质肥而不腻,外脆里嫩,裹上葱白黄瓜丝条、沾上甜酱,油脂在唇间流淌时又伴以清爽,吃得傅灵起都挑了一下眉毛。吃食,果然还是要在人间。
李十一今日又喝酒了。酒量这个东西,原来的确要练的,托傅灵起的福,李十一已经不是一沾即醉了,要两沾才微晕。傅灵起稍感遗憾之余,只能加快了倒酒的速度。今夜是他们流浪的最后一站了,李十一望着楼下的风景发呆,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做些什么。傅灵起这段日子里,只发作过两三次。每逢发作,黑气顺着他手上的咒纹徐徐漫开,戾气充斥着整个房间,李十一总看见他强忍的痛苦神色,惨白的嘴唇和汗如雨下的额头。李十一也不知如何是好,他通常只是站在一边,安静地让傅灵起抱他一会儿。每当这时,傅灵起看起来总会平静一些。即使傅灵起不提,但是李十一知道,这散心之旅虽然让傅灵起心平气和,可这入魔之咒始终未解。李十一曾试探地问:我明明没有死,你的心魔为何还是不解?傅灵起其实也不知为何,他的心魔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每当午夜稍有不安之时,他便跑到李十一的房间,掌心轻抚怀中人的温度。李十一思索道:要不还是回八方寺看看吧。大师的眼界和办法总比他们俩人多。傅灵起倒也没拒绝,两个人从开碑海又回到了修真界,但是还没走出几步路,李十一就忽然兴起道:傅灵起,我们去偷狗吧。傅灵起:偷狗这种词汇,用在傲视群雄、目空一切的傅大剑尊上面,真的是头一回。李十一当年在【空雾森】救治的两只长耳灵犬,本来长期陪伴在他左右,不过在他决定逃婚之前,就已经送到燕清这边托他照顾了。两个人都戴上了面具,站在万剑山山门下面做准备。傅灵起不动声色:你同我师兄,关系倒是匪浅。练剑有他,赴宴有他,赐婚有他,发喜帖有他,托孤(?)还有他。李十一自然对燕清很是赞赏:燕前辈是个好人。傅灵起:傅灵起沉思了一会儿:那我呢?李十一也沉思了一会儿,认真作答:你是小学生。傅灵起:李十一越来越坏了,全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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