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煜往后退了几步,光落在他的面容上,在脖子上投下一串阴影。他不置可否,发问:“前辈见我,是要如何?”朱掌门就地坐下,凭空化出一个棋枰:“边下边说。”两盘棋子各自卧在棋枰上,他执白,率先握了些子,抓在手中,手朝钟煜平举,一笑。钟煜并不动子,抬头发问:“我师尊在哪儿?”朱掌门低着头:“他安全。”为了多留钟煜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我化了三个身形,一个在陪你掌门,一个陪你师尊。”“你和我早点下完,我早点放他走。”“棋场老规矩,猜猜我手里的,是单还是双?” 纸鸢与少年(下)下棋的规矩,长者先抓棋。开场先猜单双,猜中了,年轻者执黑先行。朱掌门行事绝对不安常理出牌,完全不能用正常逻辑去理解。钟煜面对着他坐下,双目瞥去,迟疑后利索道:“单。”朱掌门摊开手掌,低头笑道:“果然是单。”他这一笑胡子都翘了起来,眉宇间似可见他年轻时的神态。“你先。”他把黑子递了过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和钟煜下起了一局棋。“啪嗒”黑子在棋盘上落得极重。钟煜这棋下得并不客气,朱掌门却不觉冒犯,棋局千变万化,两人推移间,不分上下。棋盘上推了半面棋,朱掌门落了白子,啧了一声:“输啦!”他语气听上去很是高兴,献宝似的,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个东西。满袋子黑色的玄铁卧放在石桌上,各个如拳头大小,边角折射日光。“这块玄铁可遇不可求,寻常人即使得了也只有我手中这块大小。”朱掌门神秘一笑,语气得意,“收进你的储物囊吧,再过几月,你便要去永绥这破地方,正好造一把趁手的武器。”钟煜盯着那块玄铁,指尖捏了捏棋子:“无功不受禄。我不要。”朱掌门收了棋局,又握了些白子,抓在手中:“那再来。赢了我,就给你。”钟煜打量朱掌门两眼,手撑桌上,面色沉沉:“掌门专门喜欢送东西给别人,放着门内人不管,到底想要什么?”他意指朱掌门在化虚境伪装乞丐,更指他现在胡闹。朱掌门一笑,双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不是要体悟红尘百态。掌门做了这么多年,我都乏了。想收徒弟,你又不肯。”朱掌门没开口问,目光瞥向自己手掌:“来来来,快猜猜。”钟煜启口:“单。”朱掌门像是得了什么稀奇的宝物,也不急着下棋,指尖抓了几个子,攥在手中:“你再猜猜,我手里抓了多少数?不许用灵力窥探。”钟煜不耐烦地舒了一口气,皱眉想了一会,闭眸报数道:“八。”朱掌门展开手掌一看,其中八个白子正正好好,目光更见惊喜。“十赌九赢。果然同我替你算的卦象一般。”他向钟煜一瞥,看出了对面脸上那点半点都不想遮的烦躁,又讨巧道,“陈如阳我替你削了一顿。往后还是常来常往,你多让我看看你。”钟煜一眼瞥去,眼神复杂:“黄山你是该管管了。”他言语逾矩,姿态不似一个十八上下的少年。朱掌门没有正面回应,探头。他目光紧随钟煜,双目泛出精光,嘴角笑容更盛,言语咄咄:“嚯,那照这个道理,皇城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风过树林,沙沙声作响。发带擦过少年的脖颈。钟煜没有在朱掌门意料中发怒。他直视着老头,眼底藏着复杂的情感:“皇城一事尚有商量和转圜的余地,但你已是黄山的掌门,如何能袖手?”朱掌门点了点头,一笑:“是,你出身富裕,含着金汤匙降生,多少人终其一生,温饱都难,你还有闲心求一个自由。”钟煜眼底不见笑意,低眉时,他忽然问道:“那这日子给你,你要么?”朱掌门接话:“我怎么会不想要,有这我还修什么道。”钟煜忽然一笑:“那与之交换,前辈便得不到自由,万事轮不到自己做主。金枷玉锁在身,规矩人伦、君臣父子,满是勾心斗角。身边人的话十句里九句都信不得。将来,娶妻生子,无非也是因为门第。他顿了顿,口中的自嘲呼之欲出,低头却触到了小臂被包扎好的伤口。那白色的绷带入手,钟煜紧绷的面色渐渐松了下来,说出了那句他想说已久的话:“若是可以,我宁可不要那种锦衣玉食的日子。”朱掌门挑了挑眉毛:“……”
是他说钟煜年少清高有骨气,还是实在不懂人间事。钟煜瞟了眼桌上那块玄铁,推了回去。他见朱掌门没什么反应,又伸手,探向了自己的衣襟:“你让我走吧。”那本无字书拿了出来,又被抛在桌上。朱掌门赶紧给他塞了回去,言语婉转:“这无字书主人早前就换成了你,这是你的机遇,收好,收好,不要胡闹。”朱掌门的手紧紧搭在钟煜手掌,生怕钟煜再把东西丢回来,笑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想和你聊聊,别弄那么严肃。”从来没有被逼成这样,朱掌门无奈摇头:“来日我们再约。”他如刚才来时一般,化成一个球,飘飘然去了别处。钟煜站在林中,枝头林动,化虚境退却,四下声音恢复如常,他抬头,唯独见风筝在天上飘着。四周无人,依旧不见刚才那淡衣身影。他站在树林中,草木摇曳,深绿色的杂草没过膝盖,钟煜找了处草坪,坐了下来。微风拂过少年额发,长腿踏着碎石,地上影子被拉得很长。沈怀霜那厢忽然被朱掌门叫走,朱掌门一时兴起,拉着他,开了棋盘就东拉西扯,嘴里全是家长里短的闲话。沈怀霜坐在棋盘前,直接执了白子,指节捏着那枚白子。啪嗒啪嗒。一粒粒棋子从指尖跳跃,琼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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