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霜会抽到什么呢?众目睽睽之下,沈怀霜从容收起自己的广袖,指尖触及那一个竹筒,从里头抽了一支木签。指尖撩动竹筒里的木签,化圈搅动了一回。他抽出一根木签,定睛一看,清明的目光流转,眉头微微一动。这竹签是从前都没有抽重过的。那竹签上写着——从 长梦不醒那颗小痣正对着沈怀霜眼前,在火光前亮了,勾人般灼灼。竹签递来,他抬手揽过沈怀霜的腰身,倾下身子,身上黑袍覆盖在白衣广袖上,层叠着。钟煜压在他身上,位置不太对,竟扑向了草垛,肩膀上重量一倾倒。这一刹那,天旋地转。
疯魔得不像话。他的腿贴到了沈怀霜的腰,沈怀霜朝他挪了过去,两肩几乎要靠在一起。竹签相交,四目相对。呼吸近在咫尺间,微热的鼻息喷洒在面颊、脖颈上,洒落之处不免微痒。沈怀霜手背摁在无量剑上,目光交接间,他却如同看到了万蝶从眼前飞越,目眩,却也有些移不开眼。他像落入了一场风暴中,可这阵风暴席卷着他,把他裹向了风暴最平静的中央。叮——灵环落地,梦魅化形。女子瞳孔漆黑一片,乍见如黑石,流转时,却不似别的姑娘灵动,薄薄萦绕着一层怨气和鬼气。她偏过头,朝两人又近了些。刹那,沈怀霜抽出腰间无量剑,钟煜却先他抽开。他错开沈怀霜的指尖,摁住剑柄,剑尖方向无二,直刺化形的女子肩侧。在梦魅近乎刺耳的尖叫声中,室内流风倒灌,崐仑弟子前后涌上来,取绳索的取绳索,扑妖封印的扑锁。室内安静氛围荡然一扫,满是弟子喧嚣声。钟煜低下头,呼吸沉了几分,背后薄汗四起,他另一只揽住沈怀霜的胳膊酸了,可那只臂膀却不想放下。少年发上素色的发带垂了下来,悬在半空。他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刚才和沈怀霜做了什么,微启唇,喘了两口。钟煜拉起了沈怀霜,在四下交接声中,他垂下眼,收了手里的无量剑,咔地一声,合入了沈怀霜的剑鞘中。“先生,起来吧。”刚才两人那一抱,众人事后也不调侃。倒是邈远道人扇了扇手里的折扇,眼角一抬,瞥向了沈怀霜,戏谑道:“沈道友君子游戏。”视线投来,沈怀霜起身后,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回以一笑。那一只梦魅被捉妖绫封锁在庙宇中央,悬空着,下了禁令,召引最大的那只来。众人兴奋过后,又守了一个时辰。时间流逝,崐仑人竟都在这破庙里守到了后半夜。崐仑弟子强忍住困意,眼皮撑不住打架,却等不得梦魅来。有人说话糊涂,语无伦次。许多弟子是第一次守夜镇妖,沈怀霜只怕他们撑不住,出现闪失。弟子跨入门内修真后,不如寻常凡人,随睡随起,休息片刻,很快能恢复不少精力。邈远道人拿了捉妖绫,飞上寺庙顶端,他身侧也带了一支崐仑的小队,如之前那般隐匿气息。今日分明劳累了一天,钟煜坐在草垛上,篝火冲天,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沈怀霜朝钟煜看了过去:“怎么不躺会儿?”钟煜低头,攥着手里捏着的符箓:“先生,我想替你守一会儿。”沈怀霜依言笑了一下:“用不着。”钟煜视线落在沈怀霜眉心,鼻梁挪动,转动一下:“你身子是铁打的也遭不住,都守两个时辰了。”沈怀霜眉眼间,已见倦色。和沈怀霜相处这些时日,他知道这人能扛则扛。骨子里有块硬东西,怎么劝都是不肯听的。钟煜指尖转了转手里的符箓,他朝前,离开草垛,道:“你也会累。”他微微偏过头,眸光流转,目光一眨不眨地朝沈怀霜看去。沈怀霜他不知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他习惯了站在所有人前面,习惯了去守护。独身在玄清门的一百年,也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要不要休息。好像只要太阳东升西落,他就像日晷一样,永远不会停下。所有人都默认觉得,有沈怀霜在,一切都没有了问题,却没有人想过,他也会累,他也会在危机时感到紧张。这个人站在了所有人面前,好像理应他就能无所不能。钟煜从怀里取出一个安睡的香囊,香囊织着墨绿金丝,摆放在两人中间:“我们轮着休息。”清淡的药香弥散在两人中间,呼吸间,满是沁人心脾的安神香。“轮着休息做什么?”沈怀霜道,“门外有阁主。”话听着像是坑邈远道人,他却是故意那么说的,两人要轮着休息,怕是钟煜还没休息,那只梦魅就来了。钟煜声音压得很轻:“你昨夜本就睡得不好,又一路来了崐仑,马不停蹄。你不歇会儿,我也不放心。”沈怀霜没忍住,笑了声。他其实还想和钟煜说一会儿,可不过片刻,疲惫感席卷而来。那香囊味道实在太清淡不过,沈怀霜闭眼后,眼皮竟难再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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