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梦境交叠,那些缠绕的,纠葛的,随着梦境沉沉浮浮。在那片识海里,钟煜看着沈怀霜在玄清门的一眼一行,看他从门中脱身出来前赴大赵,记忆中关于沈怀霜的一切忽如蝴蝶振翅般涌了出来。钟煜长久望着,再之后,那股震撼也化为了乌有。他视之如信仰,救他离苦海的人,并不如他所想,他也有别的目的,而师徒也仅仅只是师徒而已。钟煜一早就觉得沈怀霜身边那只猫很奇怪。它狡黠、好事,并不如表面看上去无所事事。识海里,他看到了系统找上沈怀霜。后来,他也听到了系统任务的推进。每一声任务的推进就像刀刻一下落在钟煜身上,钟煜觉得骨子里疼了,磨到他痛了,他终于停了下去,没有再去看之后的一切。沈怀霜他真会骗人啊……他一直说遇到自己是机缘。可这机缘并不是沈怀霜下山而来,只是为了他大道所成。这么多年,他从别处而来,竟骗了崐仑上下所有人。“你为什么要来大赵找我?”“我云游许久,不知人间滋味。偶经大赵,认你做学生。”“先生,你修为在多少?”“秘密。”“店家,怎么这地没有白堕春醪酒?”“他们两个啊,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呢,我只相信我的眼睛。”他钟煜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可以被量化的东西。对一个修无情道的人来说,他是不是从来就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修复完了一切,钟煜从识海中出来,近乎决绝地从床榻上抽身离去,所有的情绪都像断层了,又硬生生被他斩断,等他跨出门后,他发现自己心口空了一片,竟什么也放不下,什么也想不起。哪怕被沈怀霜欺骗后的震撼还余留在心底,他心底的感觉还是迷茫大于震惊。他觉得自己理应觉得震撼,甚至会有些别的反应。可他没有,除了平静,好像只剩下了全然的麻木。随着筋脉复融、整合,沈怀霜心口汹涌的疼痛随之压抑了下去。他心口像一泉水被石头堵住了泉眼,什么东西都发泄不出来。他还记得自己破除系统禁锢,说的那一句话。他做过掌门那么多年,合该任何事都打理得有条不紊,哪怕他飞升前来到了这里,理应也是处理完一切,来时如何去时如何。钟煜冲动不懂事,他能陪他一起胡闹么。沈怀霜支起前身,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残酒未消,那种迷乱而又头痛的感觉一次次翻涌上来。多生事端,他真是……他真是……他得把话和钟煜去说清楚。沈怀霜下了地,才走到门口,遥遥听到群臣入城的马蹄声。他这一睡就睡了三日。街上,风雨密布,不见天光,狂风刮起废纸,卷上三重天。市口有人匆匆喊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护国寺的钟磬难道要敲够三万下。”“你看,京城里所有的医师全都招进皇宫里了!”行人纷纷聚集时,沈怀霜跨上了白寻马,他从没骑过那么快的马,白衣振荡,一路踏雨而去。他走过皇城门口,策马疾驰,再顾不得所有。太极宫内,群臣入殿,乌泱泱跪成一片。为首跪着钟煜和昭成,各自低敛着眉,看不清眉眼。大太监李诚从内殿出来,甩了拂尘,低道:“乱党秦王斩首,太子保驾有功,擒获乱党。”“陛下有旨,宣——太子入殿。” 何必相见钟煜和昭成同时抬头,众臣顾盼,目光齐齐聚焦在钟煜背上。殿外血腥气极重,陡然一场瓢泼大雨,洗刷了浓黑的血迹。殿外才是刚厮杀过一场的样子。钟煜望了会儿,垂眸应了声。掀帘入了殿内。他没走几步,敬帝依靠在床头,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鬓发不过沾了零星斑白,可眼下,像有什么东西把这个人抽空吸干了,只留下一副干瘪的躯壳。宫人跪在敬帝身侧,给他一口口喂着药。看到钟煜来,敬帝来了些精神,微微起身。钟煜走在敬帝三步前,深吸一口气,头磕在地上,冰凉一片:“儿臣见过父皇。”敬帝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钟煜,苍老的眼睛泛过晦暗的光,他几近油尽灯枯,却未到殡天时,沉默良久,他蓦地道:“太子,今日朕未亡,可让你觉得遗憾。”钟煜抬眸,眼底连半点出乎意料也无。父不知子,却并非子不知父。
这么多年了,无论如何,他的父亲还是那个老样子。敬帝又咳嗽了两声,他对刚才的发言不置可否,只道:“你自崐仑而下,修道一事颇有建树,可保你百年帝业稳固,朕已时日无多,活了这半生,朕这几个皇子中,就属你最不像朕。脾性半点不像,行事更与朕天差地别。可大赵的江山,朕能从中托付的,便只有你了。”“朕要你从一而终,守住这大赵的江山帝业。”敬帝咳嗽不断,他挥开宫人,指着钟煜道,“太子,接旨。”诏书悬空在大太监手里。钟煜没低下头,他抬头望着诏书上飞腾的龙纹,反问道:“父皇就没想过,儿臣要的从来不是这个。”敬帝不知哪里生来了力气,眼底流露疑光,掰住了钟煜的臂膀:“朕在后殿拟了圣旨,不论朕走与不走,你都是大赵下一个帝王。帝王之位,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何来你不要的道理。”钟煜沉声答:“能与不能,如今也不是父皇说了算。”敬帝惨然一笑,气音不断:“好啊……好啊,真是有魄力了……”“这天下在我眼里就是个乱摊子,兵部有谁能用,都察院哪几只老鼠饱食终日,皇姐所知,恐怕比父皇还清楚。”钟煜道,“凭什么是儿子再怎么草包像秦王都行,生下来是女儿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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