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数不清的东西混杂在一起,沈怀霜终于明白了,那个东西原来叫做在意。在意一个人、同他产生强烈的羁绊,那就会彼此愉悦、彼此痛苦。等到夜色渐浓,灯火也通明了。沈怀霜最后问钟煜一句:“如果你没别的要和我说的,我就走了。”他见钟煜不肯看他,便也不再勉强去笑,从殿中走出去之后,他撑开了那把墨梅伞。夜色里,白雪纷纷,雪下得很大又很密集。沈怀霜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呵出的白雾,伸手接住了天际飘雪。他出身在川蜀之地,玄清门在高山之上,也从未看见过如此大的落雪。他曾经说过,要和钟煜一起看一回雪。如今,他在大赵见过很多次飘雪,也知道飘雪落在掌心上松软,并不让人讨厌。他也记得,钟煜说过,大雪天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吃铜炉会很暖和,一定要一起试一试。身后一直没有声音。长廊里,沈怀霜缓缓放下了钟煜给他画的墨梅伞,只身走入风雪中,听踏雪声簌簌。修道百年,他的头发乌黑,从来不曾变过。如今沾染了满头白雪。就好像今生头一回为一人白头。 你也不要他了?在大赵最后几日,去哪里都一样。沈怀霜临走前收到了兰陵的一张请柬。——还请先生与兰陵一同前去护国寺。这日,沈怀霜外披上钟煜冬时给他的鹤纹白氅,跨出了府邸门口。马车帘帐后冒出了一袭红衫的女子,兰陵朝他招招手,朱钗琳琅,红唇如绛,望见来人,便笑道:“先生!!”沈怀霜垂了眸子,他披散着头发,怀中抱着掐金丝的手炉,开口前,对她淡淡笑了下。冬雪时,他笑容像红梅落雪,这一笑终于给了兰陵他从云端人落回人间的实感。他变得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像极了“先生”该有的模样。兰陵又道:“兰陵早前听闻先生要从大赵回崐仑,知道先生走时不想人来践行。先生,你就当兰陵是想来见你最后一面。二来……我想送先生一些东西,你也要常来回大赵看看我们啊。”沈怀霜沉吟片刻,只道:“好。”他上了兰陵的马车,在马蹄声嘚嘚中,沈怀霜掀开帘子,朝窗外看去。大赵街头还原来的模样,只不过冬时,大家都换上了过冬的袄子,卖炊饼的、卖热茶的,他还看到了从前去买剑桩的那户人家,店主人老了,眼角皱纹见深,深黑的发丝里掺杂了银丝,他做工的徒弟早就比他高出半个头,站在他身旁,绕紧了手上木椅的靠背。沈怀霜像想到了什么,帘子被他放了下来。他低下头,从袖子里取出了绕在他手上的勾玉。车驾带着他一起摇晃,马车外銮铃声叮叮,他靠在车帘的旁边,就像静止了一样。勾玉在他掌心静静躺着,他发现,系着勾玉的绳子早就被换过了,新绳子和旧的区别不大,材质上却更为坚韧,再怎么弄也不会被弄断。沈怀霜走神般地望了好久,日光从帘帐里透过来,白光让他觉得刺目。眼睛不舒服,连心口也闷了起来。兰陵没说,他也知道,等一会儿会在护国寺看见谁。但他想不到,等一会儿看见钟煜会怎么样。兰陵喊了他一声:“先生……”沈怀霜抬头看向了她,收起那块玉,笑了笑。话到嘴边,兰陵收了话锋,指节在手里转了两圈,对他明朗一笑:”先生还没在我成婚以后,见过我的夫君吧。他这个人在大赵和在崐仑简直两个模样……到时候,你可别被他腻歪到。”说到腻歪,沈怀霜也没忍住,他到底失声笑了,摇头笑答:“公主新喜,有情人理应如此。”“先生看到就知道了。”兰陵也低低笑了出来,脸庞绯红,她抓住了自己红透的耳朵,眉宇里满是喜气的笑意。马车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车架銮铃响了两声,又归于平静。兰陵回首,提着裙摆,推开了马车前的小门:“邹然,哥哥!”她盈盈抬头,朝马车前的两人一望。护国寺下,邹然与钟煜一早到了,两人底下的衣服颜色黑白对比,过去穿黑的是钟煜,今日两人颜色却换了一番,钟煜身上穿着金丝勾边的白袍。护国寺当日,冬雪覆盖。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黑瓦屋檐上满是积雪,道上残雪消融,碾过两道长长的轮痕。邹然朝兰陵伸出手,他落脚时在积雪上踩了会儿,待踩得稳了,又稳步往前,他走两步,回头看向兰陵:“地上积雪太多,我抱你过去。”兰陵贴在邹然身上,低低笑了会儿:“太不好意思了。”“我背我心爱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邹然眉眼映着女子头上琳琅珠翠,叮叮,叮叮,珠翠声如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兰陵趴在邹然背上,红了耳朵。兰陵身上穿了件枣红色的夹袄,脖颈上围着一团雪白的兔绒,她对着天空哈了口白雾。
少女发髻高挽,坠着琳琅宝珠,走时,珠玉声清脆,满目流光。钟煜望向沈怀霜,嘴角的笑向下撇着,怎么提也提不回原来的弧度。天地间初雪才融,气候尚冷,那冷意像是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卷着他的心事。他也不应该怅然,今日是钟瑶回门的时候,他身为兄长,既是见证,自当应该祝福。可那点情绪像把他从风中割裂出来,一半是他站在风中逐渐僵硬的躯体,一半是他像在火海上翻滚过的心。新婚的夫妇在门前挽手嬉笑。“小瑶。”邹然放下钟瑶,转过身,揉了揉她的脸颊,“慢点下来!”“别腻腻歪歪啦!”钟煜望了眼,嘴角扯了扯。他走过两步,身侧,白衣在风中飘荡,擦过他的指节,他低下头,朝沈怀霜递出手。锦绣入手,衣衫上暗纹错过指腹,他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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