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明了是刚刚划伤,而从刀口的位置和纵深来看,他可以确信,是齐景之自己所为。“是。”他直接承认,刘行俨多少有些吃惊,但看到他此刻羸弱的样子,他嘴边还是挤出了两个字:“卑劣。”“是”,齐景之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并不为自己辩解:“还请你……莫要告诉公主。”“既然怕她知道,为何要这样做?”“敢问阁下,梓凌卫做的事,就一向光明正大吗?”刘行俨显然被问住了,刚想开口,又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同他解释。“我不会害公主,只是有些不得不这样的缘由,还请阁下高抬贵手。”齐景之拱手,朝他施了个礼。刘行俨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半晌迸出来一句:“无耻。”一直到天快黑了,柴熙筠都没有再回来。夏日的天说变就变,白天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齐景之偷偷找到了韩仁,问柴熙筠的去处,韩仁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明天是先皇后的祭日”,他显然有些急了:“你若是知道公主在哪,还请务必告诉我。”韩仁似乎有些犹豫,眼下他也拿不准公主对驸马究竟是怎样一个态度。“别问了,人在清延阁。”刘行俨不知从哪飘了过来,丢下一句话,又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韩仁连他的影子都没看清,更别提身形和样貌了。“清延阁在哪?”齐景之径直问道,没有再向韩仁求证。“在……”韩仁眼睛看向西北角露出来的屋檐。齐景之心领神会,转身之际却被身后的人叫住。“驸马”,韩仁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其实今天才是先皇后的祭日。”凉风四起,齐景之穿梭在公主府的小径里,手捂着右胸,一头的冷汗,血透过指缝浸出来,他这才惊觉,自己下手似乎狠了些。风越来越大,树影摇曳,豆大的雨滴开始掉落下来,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他推开阁门的刹那,惊雷响起。“啊!”“阿筠!”齐景之立即判断出是柴熙筠的声音:“阿筠别怕。”然而没有人回应,也没有别的动静。清延阁里并未点灯,四处一片昏暗,他摸索着前进,走了几步,伸出的手突然碰到了木质的坚硬物。他上下左右来回摸了摸,企图判断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时,又一道闪电划过,像火蛇一样瞬间照亮了夜空。
借着外来的光,他这才看见,手下竟然是一个漆木棺材,惊惧遽然爬遍全身,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然而这一退,却恍然发现棺材旁边蜷缩着一个身影。“阿筠!”就在他扑向她的同时,一声轰天巨响,像是要把天砸个窟窿。“别怕,别怕……”他死死将人拥在怀里,手抚上她的后背,不住地摩挲。饶是这样,仍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后背正好抵着棺材的一角,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一处,戳得人生疼,他却不敢变换姿势,她埋在他的颈侧,不一会儿便一阵凉意。哭了?齐景之更加手足无措,将人抱得更紧。电闪雷鸣之后,大雨倾泻而下,灰尘夹杂着湿气从外面闯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氤氲开来。“齐景之?”她摸上他的胸口,一股黏腻立即从指尖传来。柴熙筠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一时间担忧和懊悔双双在心底滋生。“我们回去。”她说完,挣脱着要从他怀里钻出来。早些时候他还在泛酸,那个梓凌卫,她唤他阿俨,实在过分亲昵,这时从她口里听到齐景之三个字,竟然觉得顺耳得多。可是今天这种情况,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样走了。“阿筠,这是?”他掏出火折子,照向身后的棺材。微光之下,看清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心猛地一抽,想起刚才韩仁的话,小心翼翼地问:“是……你的母后?”柴熙筠缓缓站起来,手覆在棺材的边缘,他紧紧跟在身后,这才发现,棺木并没有盖上,里面除了一套衣服,空空如也。也是,作为皇室中人,又是有谥封的皇后,自然是该葬在皇陵,怎么会孤零零地躺在这样一具棺椁当中。“十年前的六月二十四,丧钟一响,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后薨了,可是……”“六月二十三,也就是今天,才是她的祭日。”齐景之心里一惊,死生大事,出生定八字,辞世定来世,两个时间同等重要,更何况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刻意改了时间,定不是草率,怕是有些不能说的缘故,于是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心疼。她眼神幽幽,忆起那些深远的往事,话到了嘴边,却换了一种口吻,变得利落、生硬。她反复描述着那日的天气,暴雨、惊雷,布满人却寂静无声的大殿和床上冰凉的尸体,她那时不过几岁的年纪,却一直记到了如今。原来她对陛下的怨念、对雷雨的惊惧,一切都有迹可循。齐景之觉得自己离她又近了一点,可是每近一点,他对她的心疼,心中的懊悔便会增添几分。原来她一直都不是他前世所见的,笑颜灿烂、没有忧虑的公主,皮囊之下,是如此鲜活,如此让人揪心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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