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二字刺痛了宋年,他抓起桌上的一张纸,冲到门口,把它塞到许越手里:“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宋年用力推了许越一下,将门带上。太阳逐渐西斜,黄昏下,几束霞光穿过天边的彤云照在许越身上,在他的脸上割下一道阴影。手中的纸沾了些许灰尘和血迹,钢笔写的字清秀干净,却字痕极深,像是写尽了最后的生命。借着太阳最后的光亮,许越看到了遗书的全貌——当你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这些话在我的脑中反反复复修改了很多遍,最终还是决定以文字的方式写下来。这些年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跌跌撞撞,找不到落脚的方向。我一直在低空飞行,这种感觉几乎让我窒息。爸,你总说希望我早点死掉,但如今我的死亡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为此感到困扰。顾宁,我不恨你,我知道你一定有难言之隐,你只是做了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许越……你一定会怪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但这是我一个人的困境,它就像一个沼泽,使我越陷越深,我只希望你能离我远远的。自此,我的生命结束了。以后,风往哪儿飞,我就往哪儿走。201年3月15日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原本的字句已变作无数碎片与线条,在黑与白的碎片中,许越看见,宋深噙着笑,随风走远。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不知何时,月亮已悬在了空中,自顾自地放出如霜般惨淡的光亮,大地白茫茫一片。带着热意的晚风吹来,拂过许越潮湿的脸。他仿佛能看到宋深写下这封信时的样子——他一定是坐在家里那个狭小的房间里,以最浓烈的笔墨,与这人间做了永决。为什么要死?究竟发生了什么?遗书里的顾宁又是谁?许越搜索整个记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戴着眼镜的虚影。许越拿出手机,点开q/q的班级群,在群里寻找这个名字,最终在最后一排发现了它。头像是一片漆黑,仿佛是裁下的一痕夜色。他发送好友请求,很快,对方就拒绝了他。许越发起临时对话,打下一句话:我想知道宋深的事情,他在遗书里提到了你。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回应。此时,q/q的班级群弹出一条消息。曹爽:明晚十点,在万豪酒店举办同学聚会,大家务必赶到哦!王佳:ok!
梁祁:+1下面是一众学生的附和,唯独少了顾宁。忽的,一阵晕眩感涌上额头,胃部传来阵阵绞痛。许越这才发现他已经一天没有吃过饭了。他随便走进一家饭馆,下意识地点了宋深最爱的芹菜牛肉盖饭。他从小就不爱吃芹菜,曾经在宋深的鼓动下吃过一点,当时就瘪嘴吐了出来。如今再吃,他依旧觉得难吃,但似乎并不像曾经那样难以下咽。宋深仿佛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头头是道地说着:“芹菜牛肉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菜了,又能清热解毒,还能祛病强身,你怎么就不爱吃呢?”许越像以前一样,轻声道:“味道太奇怪了。”宋深的虚影将筷子的另一头轻轻敲在许越的头上:“真是挑食。”不知为何,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酸涩,泪水从眼眶中流溢出来。许越努力想擦掉泪水,但眼泪穿过指缝,无声地,曲折地,在脸上留下一道湿痕。他猛扒了几口饭,泪水和呜咽混着湿热的饭菜塞满了口腔,像是要塞满那空洞的心。草草填饱了肚子,许越打了一辆车,回到家中。楚鑫还没有回来,黑暗仿佛藤蔓般攀附上来缠绕着整个房间。许越洗完澡后就在床上躺下。银霜浸入房间,他看着宋深的遗书发呆,上面的字像沙子般坍缩下来,陷入房间的黑暗之中。许越将它贴近心脏,望向天花板,眼前的世界好像马上也要崩成碎片,就和胸前这颗跳动着的破碎肉团一般。恍惚之间,窗外的鸣笛声逐渐远去,行人的对话也归入寂静。他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那时他还是个矮墩墩的小胖子。因为备受同学的嘲笑,许越说话变得吞吞吐吐,等楚鑫发现问题时,他已经成了一个结巴。为了让许越能有一个良好的交友环境,楚鑫当下就决定将他转学到花园小学。转学的第一天,他看到母亲偷偷往班主任的手里塞了几张购物卡:“老师,拜托您照看好许越。我不在意他的成绩,只希望他能快乐地学习。”母亲平时直挺的脊背在那时看起来十分佝偻。班主任赵香自然地将购物卡放入口袋里,笑道:“你家孩子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会多关注他的。等会儿我就带他到班上,做个自我介绍,让孩子们都认识认识。”听到“自我介绍”这四个字,许越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拉住楚鑫的衣角:“妈……妈妈,我……我怕。”楚鑫摸了摸许越的头:“许越,你把同学们都当成小萝卜墩,就不会害怕了。”最终,许越在赵香的带领下,如赴刑场般走入教室。汗水打湿了他整个额头,双腿不住地颤抖着。他站在讲台上,望着教室里的一群“萝卜墩”,吞了吞口水:“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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