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说就快回去了,叫我们都忍一忍,于是一路向南,到了这方城……”她说到这里,脸上神色变得极痛苦,全身打颤,泣不成声:“不知是谁提议,圣旨只说了释放宋国宗室,并不包括侍从,我非赵氏女,也非赵家妇,不必把我送回黄州。安昌郡王与他们理论,却被他们打了回来……然后,他们把我……”她气堵声噎,再说不下去,双手紧紧捂住脸,眼泪却流水般从指缝中落下来,全身颤抖个不住。完颜彝怒极,冲冠眦裂,连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心中一腔愤恨无处发泄,烧得全身热血如沸,低头再看云舟,见她颤抖着伏在案上掩面痛哭,心中顿时生怜,鬼使神差地伸手欲揽她入怀。他手伸到一半,忽然惊觉:“我在做什么?她想到被人凌/辱之事,已这般痛苦,我竟还想趁人之危,简直连禽兽都不如!”他哪里知道,男女爱悦是人之本能,心中有情,身体自然生出亲近之意,绝非《四书章句集注》中所言y邪不德之事,云舟也绝不会将他的亲昵当成猥亵冒犯。他收回手臂,在心中默默将自己骂得体无完肤,再看云舟时,发现她双手紧紧抱着胳膊,哭得面青唇紫,瑟瑟发抖。七夕在夏末秋初,早晚已有了些凉意,此时华灯初上,更比下午冷些。完颜彝见她身上纱衫单薄,本能地欲解衣给她,手指碰到革带时,又惊了一跳,懊丧地忖道:“我是疯了么?若被她看见,以为我意图不轨,岂非雪上加霜?!”想了一想,蹲下身对云舟道:“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拿件衣裳。”他寻到云舟房间,开门一看,又退了出来,转头去找霓旌。元好问与霓旌正你侬我侬,听到完颜彝拍门,以为又是催他回营,老大不情愿地打开门苦道:“做什么?”完颜彝却推开他,急切地道:“霓旌姑娘,我不懂女儿家的东西,麻烦你为你姐姐拿件衣裳。”霓旌与元好问讶然对视了一眼,想到了一处去,不敢置信地道:“啊?”完颜彝又想起云舟满脸是泪,急道:“再打盆热水来。”霓旌与元好问目瞪口呆:“啊?”完颜彝见他俩一副见了鬼了模样,心里好生奇怪,只是惦记着云舟,催促道:“快些!她冷!”霓旌回过神,满面通红地笑道:“是,我这就去!”一溜烟往云舟房中去了。元好问拍着完颜彝肩头,煞有介事地笑道:“天上的牵牛星才亮,你倒已渡了鹊桥了。”完颜彝伸长了脖子等着霓旌,无心与他谈笑,敷衍地“嗯”了一声。元好问越发确信,感慨道:“商帅与仲泽这回尽可放心了。”说话间,霓旌已托着个木盘碎步跑回,盘上叠着几件衣物,笑道:“我已叫人立刻打了热水送去。”完颜彝“嗯”了一声,端起木盘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霓旌与元好问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完颜彝一径跑回雅间,见云舟仍在战栗,便拿起最上头的罗衫,轻轻披在她肩头,他于方才之事心中有愧,举动间十分小心,手指都不曾碰到她一点,谁知一块布从褙子里掉出来,落在云舟膝头,云舟一见登时涨红了脸,攥住了那块布藏到身后,站起来怒道:“你拿这个做什么?!”完颜彝愕然道:“是霓旌姑娘为你拿的,怎么啦?这是什么东西?”云舟再一看,只见盘中亵衣汗巾俱全,羞得颤声道:“你……”话未说完,门外小鬟叩门道:“姐姐,热水来了。”云舟气急败坏地道:“送错了。”岂料完颜彝却道:“没送错,是我叫的。”云舟又气又羞,颤声怒道:“你个浑人,叫热水做什么?!”完颜彝习惯了她喜怒无常,波澜不惊地开门接过水盆,和言道:“给你洗脸。”云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委实好笑,忽然间悲从中来,叹道:“他有什么错?又有什么可笑?他本就是守礼君子,我懂得这些,是因为我已不干净了。”想到此,眼泪又连珠般滚了下来。完颜彝不忍她再回忆这等悲惨的往事,轻声道:“你洗把脸,别再哭啦。”云舟颔首道:“不妨事,就快说完了。”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他们许多人……我早已昏死过去,朦胧醒来的时候,听他们在商量,我一个人不够分的,不若就地卖了,大家分钱倒方便,于是,就把我卖到了这里。我昏迷的时候,霓旌一直照顾我,几次自尽也都被她救下。等身体康复之后,妈妈要我接客,我誓死不从,结果,那日点了我伺候的镇防军将领,就……”完颜彝怒发冲冠,咬牙道:“是谁?!我定要将他……”云舟大哭道:“是哪个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你们金人!”完颜彝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方城军中绝不会有人欺侮你。”云舟绝望地掩面泣道:“我知道,只是太迟了,已经太迟了……”完颜彝听得一阵阵心痛,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她哭了一阵,渐渐止了泪,低道:“经此一事,我认了命,妈妈要给我起名字,我想起从前父母起的闺名……”她望了完颜彝一眼,低垂双睫,轻声道:“我单名芸字,家人都唤我芸娘。”顿了一顿,又道:“于是将周芸二字倒过来,变作云舟,也是‘霁海浮云舟’之意,盼着有朝一日能渡过淮河长江,魂归故里……”完颜彝点头道:“别怕,我这就回去筹钱,赎你出来。”云舟愣了一愣,登时面红过耳,捂着脸羞道:“赎我……然后呢?”完颜彝一心记着她那句“渡过淮河长江、魂归故里”,蹲下身注视着她诚恳地道:“送你回家,回南朝。”云舟又是一愣,大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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