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术抿唇，说道：“药量先维持住原来的剂量，别贸然自己加量，也别贸然减量。”老向继续点头，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程白术认真问老向，“你对向期的预后有什么目标？”“目标？”老向自嘲，向期都这样了，一开始他还抱有希望，几年下来，希望被碾得细碎，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向期以后该怎么办。他若是不带着向期来医院，难道天天在家里面对面吗？老向提起精神，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向期应该来找医生看病。” 治病程白术观察了一下老向的神色, 确定老向不是说反话，这才说道：“我对向期的预后判断，他达不到嘟嘟的程度。”嘟嘟的预后能这么好, 一是因为嘟嘟年龄小，发病时间也短, 二是嘟嘟的父母够给力, 后勤保障工作做得到位, 饮食和康复能够迅速跟上。单这第一点，向期拍马都赶不上。而且癫痫发病时间越长，对大脑的损害也越大。控制癫痫的用药更多的都是抑制中枢神经系统的药物，用久了，大脑被冰封，更谈不上什么智力发育了。老向同样认真地询问程白术：“请问程医生, 在您看来, 向期能恢复到什么情况？”程白术态度郑重地回复：“我并不知道，我是第一次接触向期这样的大小孩，并不能确定能恢复哪个程度，我会尽力, 先控制住向期的癫痫, 后续徐徐图之。”老向看了看已然八岁却依旧不通人事的向期，再看看神色严肃慎重的程白术，反而笑了, 说道：“好的, 程医生，我也会遵医嘱, 您有什么交代尽管说。”程白术没有给老向任何承诺肯定，可老向却反而有点信心。没有盲目自信地夸下海口, 也没有直接给向期判死刑。老向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失望跑空无所谓，但绝对不能错过向期的希望。说完了，程白术便接过医保卡，开始开药，以黄连温胆汤打底。黄连温胆汤，效为清热燥湿，化痰和中。方中的黄连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正好可清因睡眠产生的下焦虚火。清半夏、枳实、竹茹、茯苓等用以化痰和胃，甘草、生姜、大枣则是缓和药性、益气健脾。整个方药专力宏，主治痰、浊、湿、热，完全契合向期的情况。当痰浊散去、胃火肝火被解，向期的睡眠都能得到一定的改良。睡够了，肝火不旺，克脾之力大减，脾主运化，化痰之功大增，整体形成良性循环。老向说向期在甘草藜芦汤之后，入睡较前轻松，也没有那么容易醒，这也是侧面提醒向期如今以痰盛为主，痰蒙心窍脑窍。开完药之后，程白术便开始着手给向期针灸。除两针丰隆化痰除湿之外，程白术主要选取醒脑开窍的穴位，行针手法稍稍偏重。出乎意料的，向期没什么反应，还抬起头看向程白术，以为程白术和他玩游戏呢。老向原以为向期会抗拒的，他还担心向期动起来他压不住。结果向期接受良好？刚刚放下心来，看向程白术，却见程白术眸光沉沉，明显不是个好征兆。
程白术一边扎针，一边对老向说道：“向期如今针感不佳，待到后续针感好些，就会开始挣扎了。”老向一愣，说道：“这没感觉不是个好事情？”“当然，针感微弱，说明经络堵得比较厉害，导致对针灸不敏感。但你也不用担心，后续针感会慢慢好起来的。”老向连连点头，安安静静地守着向期，看程白术针灸。这一次留针，留了将近一个小时，老向便陪着向期，一起过了尚算安静的一个小时。起针后，老向牵着向期的手慢慢走出诊室。程白术看着一老一小的背影，明明向期的背影已经厚实宽大，却依旧依赖着身形逐渐佝偻的老向。时光仿佛在向期的智力上按下了暂停键，但是没有放过老向，将老向雕琢得格外沧桑龙钟。嘟嘟同样看着这一幕，他还小，不懂得描述，可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难受，酸酸的，涨涨的。嘟嘟牵着程白术的手，问道：“爹爹，哥哥能治好吗？”嘟嘟不知道，他此时脸上的神情，与向期看老向的眼神一样的清澈，一样的信任。程白术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嘟嘟的发顶，说道：“爹爹也不能完全治好。”对老向而言，向期治愈的模样便是如同嘟嘟，完全控制癫痫，智力开始发育，并追上同龄人。可程白术深深地知道，这不可能，他做不到。时间格外的平等，也格外的残酷。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向期错过了大脑的黄金发育时间，是没办法追上的。嘟嘟震惊，“连爹爹都治不好吗？”程白术说道：“爹爹也是人，也有治不好的病。嘟嘟失望吗？”嘟嘟紧紧抓住程白术的手指，大声说道：“爹爹不要伤心，嘟嘟以后努力学习，治好爹爹治不好的病。”程白术露出笑脸，说道：“好的，嘟嘟可要努力学习。来，我们继续背一背《濒湖脉学》。”嘟嘟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这副模样看的程白术笑得越发开心。背不了多久，便来了一个女生，是范培培。范培培卸下身上的防晒装备，每次来，范培培都包得和犯罪分子一样，慢慢的，程白术也就习惯了。其实应该是所有的女生都这般打扮，不习惯也不行。范培培依旧是素颜前来，来到诊室，便叽叽喳喳说道：“程医生，您看，我脸上的斑已经消得差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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