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冬河与倪雪对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笑什么?”倪雪问。“你这么穿还挺可爱的。”蒋冬河说。说完,蒋冬河自己先意识到了这话好像不太合适,放在以前,他只会觉得这是一句正常的夸赞,可是一旦经历了昨晚的一切,他不确定这话在倪雪听来又会有怎样的含义。蒋冬河又一次在心里叹了口气。二人明面上依旧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是他们都心知肚明,还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晏城与下面的村子之间没有通铁路,出行只能坐大巴车,蒋冬河带着倪雪去了晏城汽车站,买了两张车票。一小时十五分钟的车程,倪雪一路上很乖,大概是单方面戳破了那层玻璃纸的缘故,他没有像从京市回晏城那样靠在蒋冬河的肩膀上。大巴车晃晃悠悠地在村口停下,倪雪和蒋冬河下了车。蒋冬河说:“我小学就是在这儿上的,毕业之后才跟着爸妈去了晏城。”倪雪第一次下乡,好奇地四处看了看,“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嗯,最近两年好像有不少人来这旅游。”村子里的积雪没人打扫,比晏城市区更厚,入目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呼出的气体冷却凝结成小水滴,看着像一团白雾。倪雪穿着雪地靴,在积雪上来来回回地踩,留下一串脚印。蒋冬河又笑他:“你怎么跟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似的。”“哪有……”他们还记得,京市去年冬天在凌晨一点下了初雪,结果有不少人当即套上羽绒服冲出宿舍玩雪,第二天学生们下楼的时候看见宿舍区已经堆满了雪人。他们没住学校,是从朋友圈看来的盛况,当时倪雪还问蒋冬河:“至于吗?”蒋冬河说:“我也不懂。”蒋冬河带着倪雪沿街慢慢走,终于看见一个卖烟花爆竹的摊子,蒋冬河走过去,不同的种类都买了一点。晏城已经明令禁止燃放烟花,但村里不管这些,逢年过节噼里啪啦的一片声响,蒋冬河原本不爱凑这种热闹,但这回想着带倪雪这种城里小孩见见世面,就多买了一些放着玩儿。两人来到一片宽阔的空地,蒋冬河拆开鞭炮的包装,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损坏状况,“这个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我们没有香条,拿打火机或者火柴点着就行。你注意安全。”倪雪以前没放过炮,但他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男性,再怎么说也拥有基本的动手能力,他划了一根火柴,凑近引火线,点燃后再迅速地跑开。鞭炮炸开,一瞬间发出巨大的声响,尽管倪雪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忍住抓住了蒋冬河的胳膊。一旦掌握了诀窍,就变得容易很多,两人大概用了半小时,把蒋冬河买的烟花爆竹全部放完,来回跑动之间竟然热出了一身汗。倪雪将围巾松了松,“还挺好玩的,也很解压。”
“毕竟今天是大年初一,”蒋冬河说,“多少增添一点过年的气氛。”倪雪又问:“一会儿我们做什么?”“随便转转吧,”蒋冬河看了看附近的环境,“这儿离我以前的家和小学还挺近。”村里每家每户的房子差不多,独栋的平房,或者是二层小楼,他们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看见一座学校。这就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一所小学,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一栋楼,从南走到北三分钟,学校在前几年修葺过,但也只是多了个像样一点的正门,没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两人绕着学校外墙走了一圈儿,蒋冬河说:“我爸妈原本也没想过让我去晏城上中学,是我的班主任跟他们说的,我爸妈也不太懂,但他们觉得听老师的话总没错,我们一家就去了晏城。”倪雪:“那你上了哪个初中?”“十七中,”蒋冬河答,“因为最好进,别的我去不了。”倪雪一时哑然。十七中是晏城最混乱的一所初中,一进去基本就跟学习这件事无缘,里面的学生简直无法无天,犯过的事层出不穷,老师根本管不住。“那你后来考到明雅……”倪雪说,“确实很厉害。”蒋冬河笑了笑,没说话。小学后面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条小河,如今已经结了冰。蒋冬河在河边站定,忽然问倪雪:“昨天写对联的时候,你应该看见卧室里的收养证了吧?”“嗯,”倪雪立刻补充,“我不是故意的!”蒋冬河:“本来也没想瞒着你,如果真的不想让你知道,就不会让你去书桌那边了。”昨天倪雪心里已经冒出过无数猜测,憋在心里无法问出口,见蒋冬河像是要与他解释,倪雪索性直接问:“所以是怎么回事?”“我确实不是我爸妈亲生的,”蒋冬河说,“准确来讲,我是他们捡来的孩子。就在这条河边。”十多年前的年初,也是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冬天,蒋父蒋母在河边发现了一个弃婴。婴儿被裹在一条有点破旧的棉被里,全身被冻得发紫,哆哆嗦嗦地打摆子,如果再晚看见一点,这孩子肯定要被活活冻死。眼前好歹是一条人命,蒋父蒋母都是心软的人,便将婴儿抱回了自己家。后来的一段时间,蒋父蒋母想找到婴儿的亲生父母,然而遗弃婴儿的人显然是打定了主意,除了那条破旧棉被,什么也没留下,至于这孩子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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