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亲戚同事尴尬地笑笑,招呼谈梦西去自家人桌上吃饭。桌上,游叙他爸聊到他们的诊所,谈梦西的行医执照是拿到了,可不够资格独立出来,一年要分十万给那老医生,挺憋屈的。游叙他妈松了点儿口,先说他们经常介绍熟人去诊所,后说手头宽裕,能资助他们一些。游叙给谈梦西盛米饭,两人互换一个眼神,“不需要,再熬两年而已。”要说谁比牛还倔,倔得上天入地,还得游叙。谈梦西也好不到哪里去,游叙要在父母前面扬眉吐气,他偷偷举双手双脚支持。游叙他爸摔了筷子,“蹬鼻子上脸!”筷子飞到谈梦西面前,吓得他一个哆嗦,白了脸。“真有意思,我不啃老,叫蹬鼻子上脸?”游叙冷哼,起身把筷子捡起来,放他爸面前。坐回谈梦西身边,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夹菜往他嘴里塞,“尝尝这个,辣不辣?”谈梦西张嘴接了,摇头。一大桌人,没人再说话了。熬吧,两年而已。他们还没买房,依旧住在出租屋,先不买了。他们一个劲儿存钱,不娱乐,少购物,不花没有必要的钱。不再闲闲地压马路和觅食,在诊所后面架个电磁炉,随便对付一口。他们也没空多愁善感,忙得脚不沾地,半夜渴不醒。两年后,谈梦西的行医资格满五年,不再需要老医生。他们按照计划掏空存款,贷款,把诊所搬到更好的位置,亲自设计新装修。一百来平的场地,整个地方全是贴近大自然的原木、绿植、棉麻。亲民醒目的价格表,墙上随处可见的成功案例,没有推销员,加医生一起才三个人。不像高大上的私人医院,又不像缺少舒适度的小诊所,这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眼科诊所。这是谈梦西和游叙在一起的 车继续开还是乏味的树林,泥泞的忏悔路,车继续开。
“南极”勾起太多回忆,甜蜜的,鲁莽的,辛酸的,满足的,那些画面那么清晰又那么远,深刻绵长又不知所踪,令他们心有悸动。那辆亮黑色很酷的机车,丢在游叙家的地下室整整三年。游叙的父母叫他去拿,他表示不需要,叫父母把机车卖了。这么多年,他跟父母的关系没变。说淡不淡,有忙必帮。说深不深,他有天大的困难也不会向父母开口。住在一个城市,一年见三面,中秋端午春节,无事不见。影视作品里,父母与孩子经过多年的接触,梦幻的拥抱与理解,没在他们之间出现过。室友们各奔东西或成家立业,没了联系。游叙不分昼夜地忙着挣钱,他的世界很小,只装得下谈梦西一个活人。谈梦西也一样。他再没有联系过医院或学校里的人。他感谢他的导师,在他堕落时拉他一把,开诊所初期还年年拜年,后来老师说自己脑袋里长了个肿瘤,要静养,渐渐断联。他妈改嫁后,母子恭恭敬敬,逢年过节发个红包或问候,像是刻意疏远,实则互相饶恕,不打扰已经是最好的祝福。谈梦西的高中没逃课暗恋,大学没组乐队惹人尖叫,没有保研,只有挂科,散发着平庸的寡淡无味,不像别人嘴里的青春。游叙一出现,他的青春又走了极端,把这辈子的叛逆和热烈全部用在游叙身上。三十四岁的游叙已经送过谈梦西无数份礼物,大的小的,随手的,刻意的,不分节日,只要他多看两眼,买就是了。三十三岁的谈梦西不会再为一份小礼物感动到流泪,还能收下一份生日礼物后,向他提出分手,称得上铁石心肠。那枚象征贫穷和苦难的戒指,在青春里闪烁着遗憾的光。如今他们家的床头柜里,十几个戒指摆着。去年恋爱纪念日,游叙又给谈梦西挑了一个蒂夫尼钻戒。谈梦西不要,用这个戒指换他们一天不去诊所。前一天两人用手机商量纪念日去做什么。谈梦西列出长长一串没做过的事,游叙笑他在写人生清单,一天一夜,做不了这么多事。他更换交易条件,白天在家不出门,甚至不起床,晚上出门看电影,逛公园,吃垃圾食品。换到了吗?没有。那天有个大单,他们还是去了,庆祝压缩成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一个疲惫的夜晚。回味到这里,谈梦西好像捕捉到什么影子,翻口袋拿烟,无心的样子,多盯了游叙一眼。游叙抓住他的眼神,“看我干什么?”谈梦西说:“你送我的礼物里面,好像戒指很多。”“好像是。”“因为……那个退掉的戒指吗?”游叙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挑选属于下意识行为,礼物种类就这么些,总不能送颗萝卜白菜,“可能吧,你那时候不是很高兴吗?退了挺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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