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自觉自贱,大人宁愿灰溜溜地逃走也不愿直面许缚那眸里澄清的瞪视,他那没说过话的后妈。
许缚正发呆,脑袋里乱糟糟好若有根棍子在里面搅和一气成了一摊浆糊,愣是没注意到他刚领过来的弟弟站在旁边盯着他看个不停。那眼神好似狗见了满汉全席的肉,把一双眸照得通亮。
那弟弟——也就是许致,先前跟他妈时叫什么已不重要,左右已经改了便不用再费心记住。
总之这许致弟弟往前迈了两步,鞋跟与地面清脆地碰撞发出声响,最终惊断了许缚的思绪:其实他也并没有想什么,只是难受,一方面他有点受不了父亲那道貌岸然的贱样,一方面他讨厌这种多出来的对寄人篱下出境的堪忧,即便他才刚见到后妈,尚不清楚这后妈是电视剧里睚眦必报的恶毒小三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独善其身者。
许致先是很艰难似地抬眸,吞咽了一下,余光觑到许缚扣着沙发扶手的手又收回来,两个人都紧张如炸毛的猫。但许致明显更有些谈话的欲望,估摸着是对许缚有什么模糊的好感。
最后他终于开口:“哥。”两个人都被这一称呼刺到而哆嗦了一下。
第一声说出口后便容易得多了,他没等许缚应声便接着说到:“对不起哥哥。”
许缚伪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了。他本来也没怎么怪他父亲,心里只有对成人的更进一步的痛彻理解。眼瞅着活爹没怎么真心实意跟他道歉,刚认识的便宜弟弟过来过来跟他道歉了——装给谁看?可他们都走了,难不成是给我看的?
可我又没钱,我也没办法让你拿到更多钱啊。你有妈妈还有有爸爸,你还想从我这边拿些什么呢?还不知足是为什么?
但不可否认,示弱是最便捷最简单的交好方式,他最终开口,语气称得上柔和:“又不是你的错,道歉干嘛?”
十二岁的男孩身躯尚且单薄,细得像条竹竿,看着不太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他心下奇怪,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寒酸——总不能被虐待了吧?
许致很轻地吸了口气,他也许并不是胆小慎微的性格,但此刻在许缚眼里只映衬出两个字:卑弱。
“可你在生气?”因为我。许致斟酌半响才回道,他的手不自觉地屈起来,手心里都是汗,他既想要眼前的新哥哥能对他亲近,又不愿与这个家与他扯上甚么关系,两难的局面对一个小孩来讲还是太过为难了。
“那你呢?你不委屈吗?”许缚感觉很新奇,从来没人问他是否生气是否难受是否害怕,一个弟弟讨好同父异母哥哥的方式居然是道歉。
“不”许致马上就回道“我就是不太想只是。”
许缚听懂了,他这次终于不笑了,往前走了两步,两个人一大一小面对面站着。
他居高临下而略带审视,心里有翻涌的怜悯,他轻轻低头,看着那比他矮了半头的许致的眼眸,里面是他的倒影。
许缚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开口:“没事、没关系。”他安抚似地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继续道:“我会照顾你,用你刚见不久的父亲的财产。”
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心里空落落空荡荡藏着点不可说的解气:看吧,你的两个孩子都对你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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