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就出去了。
午睡室到处摆放着柔软的大型玩偶,墙边低矮的卡通斗柜上,几台立式电扇正悠悠驱散着炎热,许瑞言仍然抱着被子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在哪躺下。
所有的孩子都自己找好位置了,于是站立状态的许瑞言就变得格外显眼。
逡巡教室一周,许瑞言慢慢朝一个方向挪去。
蒋肃仪在余光中看到许瑞言抱着被子挪动过来,他掀了一下自己的枕头,许瑞言就后退一步,然后立在那里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很小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能不能挨着你睡。”
许瑞言等了一分钟,没有听到“不可以”或是“不行”,又等了十秒钟,认为这应该是被允许的行为,默默开始铺被子。
这儿是联邦管辖政区最好的幼儿园,虽然开了几十年,设施有些旧了,但斑驳的痕迹赋予了它们温馨的味道,每一个孩子都能在这睡得很好。
被子很软,睡衣也是,但不是许瑞言以前用的那些。
从前的家在另一个城市,那里的幼儿园中午不吃苦瓜炒蛋。
渐渐的,许瑞言感觉自己的新枕头有一点湿,他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鼻子也塞了起来。
他怕吵到别人睡觉,用被子蒙住半张脸,不发出声音来。
蒋肃仪听到了一些吸气声,吸得十分困难的那种,于是睁开眼睛。
许瑞言好像就快要在安静里哭晕过去了。
“对…对、呃…不起……,”许瑞言发现他醒了,赶忙道歉,声音一抽一抽的,并尝试憋回眼泪,结果发出更严重的吸啜声。
蒋肃仪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等到吸啜声渐趋微弱,蒋肃仪又慢慢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改变为平躺的姿势。
许瑞言豆大的眼泪还在往下滑,睫毛湿糊几绺,上翘的眼尾红成兔子,侧躺着,眼泪积出一片又一片的水圈。
许瑞言抽噎着用手抹抹,肉眼可见变得更红了,可伤心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流。
忽然,一只手盖在了他朝前伸的手背上,像是牵住他了一样。
他抬起眼,看见蒋肃仪好像烦闷地皱了皱乌黑的眉头,又把他的手指分开,轻轻握在一起。
“不许哭了。”许瑞言听到他这样说。
大概过了五分钟,许瑞言堵塞的鼻腔很神奇地通了,带着干涸的泪痕酣然进入梦乡。
但是,在醒来以后,他和蒋肃仪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蒋肃仪仍然不爱搭理他。
当然,蒋肃仪也不搭理其他人。
在许瑞言已经能和前桌、前前桌打成一片的时候,蒋肃仪一直像没安装五官的雪人一样,上课不回答问题,下课不和同学一起玩,外界的纷扰与他无关,永远在闭塞的世界里待着。
每天除了上课,许瑞言都在偷偷观察着蒋肃仪。
有时候蒋肃仪站起来,去窗边晒太阳,许瑞言也跟着走过去,动作轻轻的,像一个几米外的小影子。
如果被发现,就假装拨弄窗台的仙人掌。
十二点,坐下吃午餐,大家的小板凳都挨得很紧凑,这是老师规定的,希望孩子们团结友爱,内向的也不得不和别人坐到一起,落单的不给发饭后饼干。
许瑞言眼疾手快搬凳子坐下,往旁边挪凑,直至挨到蒋肃仪的肩膀,用又圆又亮的黑眼睛看对方。
“别的地方,挤不进去了。”许瑞言给出了这样的理由。
蒋肃仪没说什么,低头用勺吃起了饭。
后来有时候许瑞言也能吃到他饭盒的菜,甚至不用再搬凳子抢位置——他发现,并没有人抢着要坐在蒋肃仪那里。
有一次,许瑞言临吃午饭上洗手间,去而复返。
回到教室,看见有几个大班的孩子正围着蒋肃仪。
不同年级的也会一块儿在楼下做游戏,许瑞言认得他们。其中块头最大的一个叫“周谦呈”,父亲是位联邦高官,来蒋家做过客。
蒋肃仪端着饭盒,被他们围在中间,旁边的孩子都不敢上前,渐渐让出了一个半圆。
周谦呈等人开始往他的汤里加积木,一整盒都倒了下去。蒋肃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好像对此已经习惯。
等他们倒完,蒋肃仪端着饭盒往旁边走,塑料积木漂浮在汤里,已经不能再喝。
其余几人嬉笑着让开,周谦呈表情倨傲地拦住他。
许瑞言看见周谦呈不怀好意地朝蒋肃仪说了句什么,蒋肃仪冷冷地回了句,“滚”。
随后那些人又围了上去,开始嘲笑蒋肃仪妈妈是个疯子、疯女人。
蒋肃仪并没有被激怒,只是静立不动,于是被推搡了两下。
逸出的汤水洒在蒋肃仪手上,很快将皮肤烫红,许瑞言气得站了出来。
“你们在欺负人,”许瑞言愤愤地看着他们,他挡在蒋肃仪身前,“我要告诉裴老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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