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问我:“最近杨舟去哪儿了? 晚上没空调,他还这么荒野求生不会中暑吧。”我说:“不知道,很久没见到他了。”舒悦说:“你们吵架?”我有点儿心烦意乱,说:“放屁,谁会跟他吵架。”事实是,我感觉到他在躲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现在不躲我了吗舒悦的表哥周森不久后回了美国,我没再见过他,也没和舒悦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因为没什么必要,这个人根本不重要,不至于影响我和舒悦之间的关系。但我想来想去,杨舟的反常或许是和我最后说的那段话有关。gay、同性恋……这些对于他来说,大概还是有些奇怪,可能让他觉得不自在了吧。毕竟,我们一直接受的是“相同”的教育,“少数”一旦冒出个头,总是最先让人觉得惊奇,惊奇再过不久会变成害怕和迷茫。这时候要是有个人跳出来,说这是错的,千万别理它。围观的人群一定心里舒了口气,因为终于不用再思考了,只要和其他人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就好。那样是安全的,那样是轻松的。晚上我在家看电影,看《蓝宇》《春光乍泄》和《喜宴》,这些电影里的故事经过了镜头和语言的加工,已经很难再让我找到什么答案。有意思的是我在寻找“答案”,但我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隔天,舒悦打电话给我,我还在饭馆干活。她问我提不提供送货服务,我说一般不。她在那头笑着说,那没问题了,我是二班的,你送十八份盒饭过来,卖我们二十一份,记得加份小菜或者汤啊。我一下子明白舒悦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我立刻说,好的老板,老板大气。中间差价我赚了,我就算爬也要爬过去。我动作麻利地打包了盒饭,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他听到有生意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嘱咐我路上小心点。我把盒饭都装在袋子里,骑着小电驴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去到舒悦的集训队楼下。夏天里学校变得空空荡荡,学生大部分都走了,但是那些树荫、小道、教学楼都在那儿,什么也不改变,仿佛一场无人的情景剧。我刚摘下头盔,却听见身后又传来动静,扭头看见杨舟也骑着小电驴,腿边放着一箱可乐。见到是我,他嘴巴微微张开,又迅速地变成了上扬的弧度。“嗨。”他说,“谢然。”我说:“嗨。”他说:“我没想到你也在这儿,集训队吗?”我指了指那两大袋盒饭,懒洋洋地说道:“不是,来给舒老板送午饭。”“我也是。”他笑道。杨舟把小电驴停好,轻松地捞起那箱可乐,然后单肩扛着。我拎着盒饭,跟他一起去走楼梯。我走在他的后面一点,能看见他扛起可乐时微微隆起的背部肌肉。我说:“五楼。”
他说:“嗯。”我俩在五楼找了半天才找到,集训队在一个单独的小机房,窗户全都用蓝色的窗帘关严实,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见。等舒悦打开门,里面又传出一阵惊人的冷气,跟个冰窖差不多。舒悦一看到我俩欢呼起来:“饭和可乐都来了!”集训队里面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对我和杨舟说:“进来吧,外面肯定热。你们俩……也是本校的吗?”我说:“是的。”杨舟看了我一眼,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跟着点点头。男生说:“你们坐会儿,我把钱给你们,辛苦了。”舒悦过来找我和杨舟说话,像只小狐狸一样对着我们眨眼。我低声问她学长是谁,她说皮肤最白的那个。我和杨舟都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夏天的阳光都把我们晒黑了一度,也许只有在集训队的空调房里才能找到舒悦喜欢的那种男孩。我和杨舟拿到了钱,集训队里老师出去吃小灶了。他们也不学习了,可以打开电脑玩玩游戏。舒悦拉着我们,给我们看她今天学的东西。dreaweaver,做网页的软件,我看她笔记抄了很多页,很像是那么一回事。“那你现在能做网页了吗?”我问。舒悦谦虚地说:“还不能,我现在只会简单地搭建一个框架……你看。”杨舟比我感兴趣,他问:“学了这些做什么?”舒悦神采奕奕地说:“去比赛啦,有个职业学生技能大赛,我们队是电子商务网站搭建之类的。”我看她这队伍里挺多人,但舒悦悄悄跟我们说最后只会选三队去参加,每队有三个人,各自的分工不同。杨舟说这竞争好像还不小,舒悦像是找到了知音,疯狂拍他的肩膀,说对吧对吧。“你慢慢学,我要去打工了。”我说。杨舟跟着我:“我也去。”舒悦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挽留道:“再坐会儿嘛。”我笑了笑,掀开她的鸭舌帽,坏心眼地摸了摸她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我说:“猕猴桃。”舒悦顿时骂我:“滚滚滚!”这感觉挺奇妙的。临走前我站在他们机房门口又看了一眼舒悦,总觉得她像是一锅白粥里的……嗯,一锅白粥里的大红枣。不合时宜。我知道她跟我一样对学习没什么兴趣,脑子灵活但是一般不用在正道上,但没想到她有一天还会这么拼命,虽然动机有点不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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