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还没有惨遭宿醉折磨——因为他正醉着。扑克牌、骰子、桌游棋子、酒杯和啤酒瓶子歪七扭八倒了一桌一地,另还有一打啤酒没有开封。阿维兰跳上酒桌,用啤酒瓶做麦克风引吭高歌。几枚棋子支撑不住骨碌碌滚到地上,玻璃杯可怜兮兮地摇来晃去艰难站立,叶槭流没数他破了几个音,反正怪扰民的,搞不好邻居以为他们家闹鬼了呢。加西亚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啪啪鼓掌,身边躺着醉倒成晕乎乎一团的艾福。艾福身上盖着不知道是谁的外套,衣服袖子已经耷拉到地上去了。
叶槭流头疼。他酒喝多了就头疼。阿维兰的鬼哭狼嚎、加西亚的鼓掌叫好和艾福的小声呼噜吵得他的头又痛又晕。他裹紧身上的外套——我们至少可以确定艾福身上盖的那件不属于叶槭流了,把自己摔进另一张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加西亚鼓掌。
阿维兰换了个节目,他终于不唱歌了,但他不肯从桌子上下来,那可能是他的舞台吧。但总之,他捡了三个空酒瓶子开始玩抛接球……瓶,动作之娴熟让人怀疑他是否在马戏团有兼职。加西亚鼓掌鼓得更起劲了,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哦不是,那是闪光灯。他在拍照。
我们有理由相信,加西亚·略萨,这位有些一本正经的幽默感的小伙子压根没喝醉,他只是烘托气氛的一把好手。反正阿维兰被捧场捧得很高兴,在依次接住下落的酒瓶之后,他夸张地深深一鞠躬然后高声报幕:“下面这支舞蹈,献给我的好朋友艾福·阿雷特雷兹——”
因为听见自己名字而惊醒的艾福:?
他迷茫地看着酒桌上热情扭动身体的阿维兰,不明觉厉地跟着另外两位好友鼓起了掌。
睡眼惺忪的小个子青年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坐起来,本能地抓了一把身上盖着的外套,和不知何时被塞进去的一把扑克牌大眼瞪小眼。艾福认真地注视着其中一张红桃九,仿佛正在从那简单的纹样中探寻宇宙的奥秘与真理,最终他抬起头,高高兴兴地宣布:“我要打牌。”
他抓起那件外套抖了抖,从里面噼里啪啦倒出一沓花纹各异的纸牌。加西亚善解人意地给艾福腾了个位置,好叫他能在沙发上铺开那一摞牌。叶槭流不想看桌上辣眼的舞蹈,于是扭头去看看艾福在干嘛,然后看到他手里的三张红桃九。
叶槭流:?
他终于想起艾福身上盖的是阿维兰的外套,继而想起刚才打牌输给阿维兰,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小子敢出千!你等着我要找一车面包人弄你!
叶槭流没找来一车面包人。
刚下班的马德兰推门而入。
马德兰隔了老远就听见自个儿屋子里传来的鬼喊鬼叫,毕竟整片街区就他们家最吵……倒也没有,房子隔音很是不错,只是他提前收到了租客四人中唯一完全清醒的加西亚的讯息。
他说屋子里可能有点乱,有点吵。
马德兰凝视了一会桌面上辣舞的阿维兰,面无表情地避开三个啤酒瓶、四张扑克牌、五枚棋子,脚边躺着一颗六面骰,六个黑点赫然朝上。
而他只走了两步。
这叫有点乱。
他冷静地看着加西亚。加西亚冷静地看着他。
加西亚缓缓向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问:“喝吗?”
马德兰:“……”
马德兰:“不。”
他一把薅下桌子中央正扮演摇摆向日葵的某不知名男大学生。人高马大的阿维兰被更加人高马大的房东拎在手里,顿时乖巧得像一只被钓起来的海豹。还保留几分神志的叶槭流看着这一幕,迷迷糊糊地想:虽然没有一车面包人,但老爹也能弄阿维兰。所以老爹=一车面包人。
可见这神志也所剩无几。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叶槭流努力回忆却越想越头疼,只能先翻身下床。他推开门左看右看,走廊空空如也,找不见半个人影。艾福的房间门半掩着,叶槭流踌躇片刻,悄声推开门。
被窝里传出鼾声。床上的人显然还没醒,叶槭流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表情,因为从被子里露出的发丝的颜色印证了他的一点猜测。他掀开艾福的被子,沉默地盯着床上睡得香甜的阿维兰和他怀里的那辆山地自行车。
阿维兰皱着眉咕哝了几声,闭着眼睛身手敏捷地夺回被子,重新盖上自己和自己心爱的小自行车。
叶槭流关上门,转身朝阿维兰的房间走去。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进行推理,既然阿维兰睡在艾福的房间,那艾福很有可能也睡在阿维兰的房间。但喝醉的人不讲道理,于是他掀开阿维兰的被子,只看见一个孤零零躺在床上的人体模特。
叶槭流满心敬畏地为它盖好被子。
他做贼似的猫着腰钻进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轻手轻脚下楼,和端着咖啡杯靠在吧台边的加西亚四目相对。加西亚的状态显然不错,完全不像经历过宿醉的样子。
“早上好。”加西亚说,“如果你想吃早饭,恐怕需要出去吃了。”
“早上好。但为什么?”叶槭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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