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置信地慢慢往后看,却见正是魏延。
此刻这般近,他才看清魏延今日着装,不是往日繁重的衮服,不是坐于香车宝马之中,不是居于深宫高台之上,若一具华美的神像。而是一身玄色直襟,其上绣有暗纹,他着的是玉冠,身材高大,浓眉紧蹙,面上似有倦怠,像是为难的,来找小弟的兄长。
“陛下怎会来此处?”
玉祁臣哑声道,忙环顾四周:“陛下难道没有带卫士们来么,怎可如此,只怕有危——”他话还未说完,魏延便走近,手覆在他肩膀上将他压下叹道:“带了的,在不远处罢了。”玉祁臣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可旋即,他便有些不敢看魏延,人到面前,却近乡情更怯。只得懦懦问到:“陛下是来找臣的么?”
魏延听闻,嘁笑道:“不成呢?朕来猎你。”
玉祁臣垂首,魏延视角看去,只见他两片浅粉肉唇抿着,长睫低垂,细腻白皙的一管鼻挺着,因为年少,两颊微微鼓着,好生可怜可爱。魏延实在心软,揉了揉他玉般生白的耳垂:“有没有什么赏想要的?朕都允你。”
玉祁臣慢慢抬头看他,双目蒙着莹润的一层水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两丸黑葡萄,湿润着,潋滟着,兀自软弱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像一蒙迷乱的春雨,定定地,直直地下到他心里,浸润到其下每一寸松软的土地中。
噫呀,小郎小郎,哭甚嚜?又流甚么泪?受了甚么冤?
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魏延有些自嘲地咬着牙笑。他好像实在没法控制自己那腔软弱的心。
魏延揩去他泪痕,声音都不免放柔了些许:“你才多大?夺魁的赵二郎可是特意叫他父亲打包进了军的。等下次再好好射,何妨这么伤心。”
玉祁臣听见这话泪并不停,盈盈双目注视着他,他似是想说话,呜咽两声,可惜全都吞了下去,只一管玉雪般的鼻沁出点红来,透出一点他的挣扎。那点泪乱了他的眼,像黑曜石沉到水底下去,他眨眨眼,忙乱地去掏自己的帕子,别过头去,慌乱而不失文雅地擦着鼻子,魏延放松地坐着,这样看着他,只觉如小兽一般的可爱。玉祁臣回过头来时,发丝微有些凌乱,他睫毛本身就长,此刻叫泪水湿了,汇成许多簇,眼下是压不住的红,鼻子和脸颊也都生粉的一片,唇湿红,不自在地微微抿着。魏延着手,将他鬓边一缕湿发勾过去,正他仪容。
“陛下隆恩”他半晌把自己收拾好了,像只半湿了毛的小猫,却说的是这样的话。神色悲伤而端肃。
魏延并不作答,他有一双微浅的眸子,压在浓眉之下,生有野性的天真,此刻凝神注视着他,带着平和的好奇和探索。他看到玉祁臣眼下微微透出的青黑,看到他面颊上微微的干皮,也看到他湿润的眸子里那些浅浅攀爬的血丝,虽无损他容颜,但到底还是憔悴了。
他叹一口气,魏延将手掌贴至他面颊上,下一刻就被那种温度烫了一下,他惊道:“怎的几日不见,便成了这副样子?”他想到自己派给他的那桩差事,思绪转了一番,却是叹道:“实在是忙碌,也不必熬成这个样子。要是你今日堕马,朕就得不偿失了。”
魏延不会对他的臣子说这种话。他始终是要坐在龙椅上的,再不济也要站着。倘若他们之中有人对他表露这种娇态,魏延还要疑虑一番对方是不是作息,妄图拿捏君主的心肠。为臣尽忠不是应当的么?真要累死了,难道皇帝还会亏待了你?可玉祁臣一哭,一晕,他就想,还是叫他歇歇吧。
玉祁臣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如一场梦。出现在山林中的,罕见的温柔的陛下,他掩在袖下的右手轻轻覆上魏延垂在地上的一处一角,指腹在那上面摸了摸,确实是内廷的布料,作不得假。
他有些忍不住了,胸腔内那些作怪的情绪他惶惶的、软弱的在脑中作最后一点挣扎,若是有筊杯可给他问一卦就好了,求、求一求菩萨他视线扫过山洞,他想,要是这里有甚么草,那我就告诉陛下他那点晃动的视线叫魏延抓着了,哭笑不得的往后瞧,然后将他下睫毛上那一滴欲坠不坠的泪珠接至指腹,抱怨道:“实在不知道玉小郎是怎的了,连话都不肯同朕说。”
他的视线停下来。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可那人不是狡童啊。他的子都正在眼前。玉祁臣泪眼发酸,喉管只觉都被那些泪连带着也泡软了。哎,死就死罢,不得相见也就不得相见罢,惹怒陛下就惹怒陛下罢,他的心甘愿使他走向那条暗中的路。
“陛下臣有事要密奏陛下”
卫王与聂鹏、万承德、孟秋、玉晖、俞上等人勾结,谴用周栾,预计弑君,以扶卫王登极;
魏延大吃一惊。
怎得周栾和玉祁臣都喜欢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将这些与自己勾连的阴谋告知于他?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细细回忆玉祁臣说的这一串人名,大抵都是些半落了的老旧家族,尤其其中的孟家,那是卫王母家。这些个人虽未承着甚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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