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霄牵了牵嘴角,道:“我早已有这个准备,手里没有一点东西,要往前走无非就是一步步去赌。”丹灵子给他的卷轴与如今的处境全然偏离,他只能赌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赌两三年内时局依旧安稳,赌贺珠白的天命加身。想到这里,伏霄心里更加感到前路黑暗。丹灵子当初说要依照镜中人的一生来行事,可是现在他的一切都与卷轴描述的产生了细微的不同——从围场被刺杀开始,接下来的经历都出现了些许差错,甚至原本他来到夏郡的时间,应当是半年之后。最后能否到达那个既定的结局,实属未知。不过伏霄倒是再没了刚得知消息时那种惨淡,反倒觉着镜中的日子过得颇有意趣,有时恍惚着便觉得镜外才是一场梦,仿佛他一直是肉体凡胎,八十多年寿数委实太短,这般打打闹闹地过日子,根本活不够。师无算只好叹气,知道赌亦是无奈之举,便静下心来与他一起等候京中回音。这些时日实在是无事可做,却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游手好闲,便先寻了个空闲日子,找到一处风水宝地,将师存的衣冠葬入冢中。丧事草办之后,就再没什么别的事了,于是两人便摇楫渡江,没事就登上小归山游玩,有时遇上老梧带人上山,还能顺路走一程。什么山南居士山北居士的,倒没有山上一株野花盛放来得重要。 龙虎乱34京师的信送到的那一日,伏霄又在师无算房中见着了那面未打磨好的铜镜。师无算这日起得很早,坐在房里看着今日的食单,镜子随几件折叠整齐的外衫一起摆在他的床头,微斜的镜面映出房里那人的轮廓。伏霄杵在门口愉快地端详着镜面,倏然发现镜面上似乎用墨写了两个小字。他自然而然地咳嗽一声,走进去道:“看了这么久,早上吃些什么?豆腐脑?”“没什么胃口。”师无算侧过头,见伏霄便大大咧咧坐在了他的榻边,他想说点什么拦着,却已经晚了,伏霄别有用心地拿起镜子,道:“这是什么……”话音未落,却是愣住了。镜面倒映出伏霄呆滞的面容,对准脸颊的位置上,写着两个俊秀的楷字——纷纭。纷纭,似是这镜子的名字。……观玉谷的纷纭镜中,有一幻境,这幻境与人世并无殊异,误入镜中的人,需要按照幻境之律,以镜中的身份度过一生。
伏霄历来不曾深究过自己为什么会是贺珠白,亦不曾想过自己遇到的这一切有什么根由。他更没有想过,贺珠白与纷纭镜竟然有这样深的渊源。观玉谷处在仙界与凡界交汇之处,是以数千年来,偶有凡人迷失道路,误入其中,每到黑水潭便折返。纷纭镜来自凡间,亦非不可能之事。如果面前这这面镜子真的是纷纭镜的源头,这幻境里的万物,应当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此时所见所闻、一生中这些过客,都是数百年前真真实实活在世上的人。须臾,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道:“这‘纷纭’……是从何解?”师无算放下食单,双目犹如古井一般,“何曾有什么典故,只是心事纷纭,难以言说罢了。”伏霄听他语气中似乎很是无力,又想起如今所见的这些人,只怕都曾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便也收起此前那种游戏人生的态度,对于镜面上的‘“纷纭”二字,没有再追问。龙君总归是看淡人世,料想贺珠白亦曾经经历风霜,心境与自己大差不离,他若是遇上这等事,大概也与自己相同。至于什么纷纭幻境、什么天子之位,此刻都没有早上吃什么重要。龙君陷入迷惘用了一瞬,彻底想开也只用了一瞬,伸手捡起桌上的食单,道:“你想好了没有?我去厨房瞧瞧今日都有些什么食材。”他笑的灿烂,师无算却仍疲倦道:“我却嘴挑,看着上面的吃食没有一样入眼的。”伏霄坐着不走,道:“你哪里挑嘴,你分明是心情不畅快。要不然找个人发发火儿,再不济,与我说也是可以的。”师无算眼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片刻才笑道:“我可曾对谁发过火,你又是我什么人,怎可事事都说得。”伏霄歪着头,真诚道:“咱们之间,不是知己,也胜似知己了吧?”师无算颔首道:“去你的厨房巡察吧,白公子。”语气分辨不出什么,但伏霄隐隐觉得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他,可搜肠刮肚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这时子兴又带来了京里的回信,便没有多停留。老皇帝的回信倒是在伏霄意料之中,在开头斥责了一番他架空蔡殷的行为,说他胡来无状,回京必定要好好治他一番。看着这些不痛不痒的斥责,伏霄非但没有悔过,反而松了一口气。蔡殷这件事其实需要很大魄力。伏霄赌得很干脆,老皇帝初听闻时很愤怒。伏霄知道老皇帝必定要问责,所以早在回复的密信内写了洋洋洒洒三大张纸的请罪表,再附上一份他的浅薄见解。灵佑门之祸乃是人心所致,但凡人心之乱,并非蛮横杀几个人就算了。昨日神异教,今日灵佑门,灭这些门派如割草一般轻易,然而来年春风吹又生。要想治本,只能大行教化。如此一来虽不能到比屋可封的地步,但多少也能抑制此乱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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