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放手了吧?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向前看”。比如像以前一样泡在工作里,忘掉一切,可我竟然做不到。以前驾轻就熟的事情,现在无论如何集中精力都不行。明明说好的不再打扰,可我忍不住。我想我是疯了。偷偷跟着他从校门口一路走到他的新房子,我突然知道,他说的“家”到底是什么——一个不算大的房子,和一个温暖的灵魂,足够了。我不温暖,我是傻逼。我每周给他对门的房东阿姨一笔钱,到了该吃药吃饭的点给她打电话,请求她多去施岷的屋里走动提醒。最害怕的,是到了晚上。网上说晚饭过后的一小时是很疼的,我每到这个点就去那边看看他,常常能见他在窗台上浇花。看起来,没有我的日子里,他恢复得很好,肉长了回来,眉眼也比原来弯了些。他好像很喜欢门口的小巷子,尤其是一家煎饼店。每到晚上的时候,他会跑到沙滩旁边坐一会,一边喂海鸥一边笑。这些,原来我从不知道。我突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懂过他。有一次,我看到他在看金融学基础——原来我觉得他不爱听,于是没怎么和他提工作上的事情。现在,阴差阳错之间,他开始了解那些离他很远的东西。他认真的样子像极了七年前。镜片下的眼睛亮的很,脸越来越瘦削,却依旧好看。我的施老师,本该一直那么好看。如果没有我这个混蛋一直缠着,他大概会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教出许多有趣的学生。不管再怎么心疼,我都不得不承认,只要没有我,他可以活得很好,哪怕我再想 照顾他,他也不愿意见到我。虽然现在我最该做的事,是离他远远的,可我还是忍不住一次次跑到那个巷口去。我好没用啊,有时候藏着掖着对着海风哭了一晚上,发现他推自行车跟邻居打招呼——是我几乎没见过的生机和活力。只能心痛的更厉害,别的,我不行。再见到他,是因为林倩阿姨。林倩阿姨是个神奇的女性——没有贬义,纯粹表示敬佩。她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却生活地异常积极。她有一天找到我,告诉我她时日无多。也许是已经受过一次打击,这一次,我只是表现出些许惊讶,并没有太过失态。
“最好不要让岷岷知道那么早。”她说,“他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了,又太想对每一个人好——只不过,他对人好的方式很自我,却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至少,我现在不想接受他们的好意,去拿钱吊着一口命。我和他爸爸还有点积蓄,除了旅行的花销,剩下都留给他吧。手续就麻烦你来办了。”我照做了。只是,我没想到阿姨的离世会让施岷的病情恶化。那天我看到他跪在沙滩上,海鸥从他的头上飞过去。潮水一直在涨,他一直在哭。我不敢过去,又怕他出事,只能在一边远远看着。他把脸埋在沙子里,肩膀颤得厉害。我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拼命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后来我的手背被咬青了,而施岷一头栽进了水里。我慌得不行,跌跌撞撞跑向他,以最快的速度抱他回到医院,又怕颠簸会导致呕吐物窒息,只能尽力用手臂的力量保持平衡。百米冲刺都没这么快过。直到看他进了抢救室,我才猛然觉得心脏绞痛,像一把大手抓住它又拧在一起,旋转着挤压它。“没事吧?”刘医生看我蹲在地上,过来询问。我摇摇头,准备站起来。但是这个时候眼前突然一黑,我只看到施岷的抢救室仍在亮着灯,然后天旋地转,我的头好像磕到了地上。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醒来发现我躺在病床上,看外面的摆设,应该在施老师病房旁边。护士在给我换吊水瓶,看到我醒了,就赶紧按铃叫我等医生来查身体状况。方岷不是个听话的人。我一清醒就拔掉了针头,跑到施岷病房看他状况如何。小护士追着我骂:“你自己心脏不好不知道吗?还敢拔针头,不要命啦?”我的命在另一个病床上。可他现在插了好多根管子,瘦得隔着被子都能看到骨骼形状。我不停地暗示自己,心脏争点气,别在这个时候罢工。我冲进去,被刘医生瞪了好几眼。他看起来好痛,一直皱着眉头。我觉得他咬牙的时候连我的心脏一起带走了——换做原来这种话我绝对说不出口,但施老师的痛苦我真的有了切肤感。“今天小方总怎么突然这么有空?”这句话他是笑着说的。可是这种笑看得我心都碎了,一个人要多绝望才会露出这种表情。老师永远知道如何让我最心疼。我真的好后悔当初没有好好陪他,没有看懂他不理我背后的意思,我们为什么要吵那么多次架?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好好说话的机会,我干嘛不好好抱抱他?被推开也没事啊,接着哄他不行吗?死皮赖脸不是我最会的事情吗?方岷,你到底有多混蛋才能让他躺在这里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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