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庙里的香烛气息不同,这里的空气里有一股稻草的气息。这里是哪里?是死了吗?谢源愣了好一会,呆呆地转动视线看向四周,才意识到自己不仅没死,或许还被救了。身下的床很硬,被子摸起来很粗糙,睡了一晚后他皮肤上都起了轻微的红疹。这就是百姓的寝具吗?谢源盯着被子上面的补丁,在那一瞬间茫然:这种粗糙的东西就连最下等的宫人都不会用。随后他想起来,自己现在连最下等的宫人都不如。谢源撑着身体,环顾四周,努力地获取更多消息。正经的家具很少,堆满了零零碎碎打猎用的小物件,看起来似乎是猎户的家中。谢源动作一顿,心中宛如一盆冰水浇下,是杀了他母妃的仇人。是想要用他的世子身份要挟他父王?还是说企图携恩换一个锦绣前程?谢源嗤笑这种天真的想法。自己可不能换来锦绣前程,他还有两个哥哥,哪一个都比他受到重视,不然也不会是他在京中做质子。谢源转动视线,再次落在周围的打猎武器上,心中更觉得讽刺。从京中奔逃千里,日日夜夜都在被官府精兵围剿,想不到最后杀了他们的不是官兵,而是一群没什么能耐的山中猎户。朝廷的那些废物官兵还不如这些乌合之众。他的目光轻轻一移,忽然落在了前方。那里的房门微微敞开着,一些光线照进来。谢源手指微微动了动,如果现在他逃……刚刚升起心思,门外开始响起了拖拉着鞋跑动的声音,几乎在下一秒门就被撞开,闯进了一个穿着旧红袄的小丫头。谢源赶紧闭上眼,装作一副没醒的样子。沈乔进来的时候房内很安静,她下意识地放低了脚步,悄悄地移到床边,然后微微睁圆了眼睛——床上躺着一个好看的小哥哥。他的皮肤白得好似牛乳,眼睫毛又长又密,就连头发都香喷喷的。沈乔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比画上的还要好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轻轻地触一下那清瘦少年纤长的睫毛。“你在干什么?”发觉对方的动作开始放肆,谢源立刻睁开了眼睛。沈乔猛地抬脸,只见一双清冷冷的眼盯着自己,她像是烫了手一般,赶紧将摸在他脸上手缩回去背在身后。“我没干什么。”沈乔背过手,还有点害羞地抿唇,脸上满是讨好地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小丫头不过八九岁年纪,因为瘦,杏眼显得尤其大,像是乌溜溜的沁水葡萄。
可她行事如此鬼祟,必定心怀鬼胎!“我叫乔乔,表兄叫什么?从前在哪里?”“你靠这么近干什么?”沈乔讪讪地将pi股往远处挪了挪。见他还盯着自己,沈乔只好委屈巴巴地站起来,站远了一点。“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乔乔就先出去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喊我……”她话没说完,表兄忽然伏在榻边咳起来,他咳得太用力,手用力压紧床沿,指节压得苍白。沈乔见他忽然间咳得这么严重吓了一跳,凑近过去担心地问:“表兄你难受吗?我去喊娘来!”谢源头上已经生出了一片冷汗,艰难地说出了一个字。沈乔仔细一听,是个“滚”,还未来得及反应,接着就被谢源推了一把,一pi股坐在了地上。她懵了,都忘记从地上爬起来,眼眶眨眼间生出水光。谢源在一道嗵的声响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他看着沈乔,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手指抓了抓被褥,还是没有说出口。两方沉默,屋里一时沉寂得能听见茅草屋外冰棱滴答滴答化水的声音。谢源慢慢地调整位置,让身体靠在床一侧的泥墙上,墙壁的寒意透过薄衣传递到他的脊背上。他心中清楚,自己心中怨惧,往日熟悉的人死了个一干二净,自己之后要么独自坚持到接应的人来,要么就是被发现然后被官服捉走。前途未卜之下,心急攻心,失手推了这个姑娘一把,但再怎么做都不该怨到一个小丫头。即使沦为阶下囚,谢源依旧是风光霁月的常清世子,骨子里的修养与严格的道德标准不断鞭挞着他,让他心中生愧。“这位乔姑娘,你方才叫我什么?”沈乔还红着眼眶呢,看了一眼谢源,似乎想要赌气,可面对着那样一张脸,只犹豫片刻便泄了气,低声喃道:“娘、娘说你是我的表兄。”谢源暗自感叹她好哄,心底轻微地松了口气:“既然是表兄,那我……伯父,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沈乔老老实实道:“我爹去县城里了。说是买糖。”糖是贵价物,谢源看这家徒四壁,怎么可能有钱买糖。他心中轻轻一嗤,是用他娘的头和十来条人命换赏钱去了吧。嗤笑之余不禁心思一动,人去了县城,这院子里应当只有这个丫头和她娘两个人,现在不就是逃走的好时机吗?不,可行性太低。他垂着眸细细思索。如今隆冬,天寒地冻,没有马匹随扈,他一个人上路根本走不了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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