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乱地闯进湢浴时,才发觉是进了死路。她泪眼模糊地回头觑了眼,却见嬴无疾已经只剩了中衣,正目色幽幽地瞧着她,一面并不迟疑地去解最后的衣带。男人阔步过来,她软着腿还想绕过那方水池逃脱,不妨却先自慌张得绊了一跤。“既然这么不喜欢在塌上,那本君便从你,在地上也无妨。”这一句凉薄阴鸷的话一出口时,她想要起身,却顿时发觉骇得连爬起来的力道都没了。淌着泪又不甘地试了两下后,嬴无疾已经信步走到她身旁,没再赘言半句,他伸手将她掰转过来,仰面朝天地将她按了在坚硬冰寒的砖地上。湢浴里仅有的一扇窗户紧闭着,此间比三层的暖阁还要暗许多,连月儿的残辉都没有一丝。她被压得极重,砖地上的寒气就那么贴着脊背皮肉一寸寸钻进身躯里,透进心口肩颈,再传遍四肢百骸。锐痛袭来的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折辱’二字,她从前从未懂过。泪水骤然尽数止了,她睁大了眼,却连他的脸都看不见。 折辱2这一场带有毁灭意味的惩罚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来的时候本就已经是三更末了,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远处伙房炊烟都起了,湢浴中的动静才歇了下来。砖地上到处都是半红的水色, 男人身上中衣纨裤皆未褪, 只是被汗水浸透了, 贴在他肌理分明的颀长结实身子上,顶发间亦有挣落的几缕墨发透湿着打着卷得贴在他俊逸深邃的面容上。熹微晨光透过菱格纹的窗纱,雾霭淡霜一般得映在他皙白颊侧, 眉眼下方依稀还有先前沉溺情动的痕迹。一宵未眠,他反倒精神似枭鸟, 并没有分毫困累的知觉。他屈膝坐着, 足尖三寸之处, 堪堪抵着少女侧躺的腰窝。地上人死了一般已经昏了过去, 就这么歪斜地倒伏在冰冷砖地上, 一身狼狈。云颠过后,非但未有惬意满足, 反倒是死寂一般的麻木无趣。他就这么盯着地上横陈的人, 足足缓了有一刻之久。日头渐起,到晨曦在赵姝身上镀满一层融暖的微光时,嬴无疾忽然就觉着心里头像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一块, 空荡荡的。原来这就是女儿家的滋味么, 也不过如此。着实枉费他妄念幻想了这么多年。
他想着接下来, 自己还是该送这人上路, 而他从今往后, 于权势大业之外,便再也不会有这般俗人的贪恋与纠葛。可是, 这么想着,一颗心怎就这般苦涩不适?也对,这人世间,但凡是从‘有’到‘无≈039;么,总归是不大舒服的。地上人似极低地呓语嘤泣了记,嬴无疾瞥开眼,起身跨过她,到湢浴东侧壁上扭开了兽首机括。滚烫山泉飞泄而下,很快就打散了他心底的空茫不适,男人没有去取剑,而是眼底清明地缓步又走了回去,他蹲下身等着即将醒转过来的人。要取这人性命,他是根本不用拿剑的。赵姝颤着眼睫才清醒过一分,就觉周身若被巨石碾得碎裂似的痛楚,这痛楚险些将她再逼昏过去。她在梦魇里几番苦索几番奔逃,终是在鼻尖疏忽而来的凉意里,猛然睁开了眼。睁眼之前,她还在鼓励着自个儿,那人该是不在了,她务要活下去,她不能让兄长白白来送药。然而当她艰难万分地迫着自己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泛着冷意的碧眸。顷刻间,昨夜种种,这人的暴戾恣意尽数在脑海里复现。鼻尖传来丝夹着古怪味道的血腥气,男人长指沾了什么正朝她面额上恶意地抹。意识到那血腥气是何物的时候,赵姝差点一下子就要崩溃,只是她再不愿在这人面前哭,哪怕是再掉一滴泪,她都不会。被各种物事稀释过的血污顺着她鼻尖淌落。她身子钝痛得厉害,心气也被磨得湮灭,便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抬,也不去揩那点子对她来说残酷到无可挽回血污。只是在那腥气污血要淌进唇角前,她转头面向蓄水至一半的浴池,任由血沫从鼻尖坠落,一滴滴坠在池岸边,很快便汇聚着流进了热腾腾的汤池里,被泉水搅着不见了踪迹。她不想看到这人,也懒得去追问缘由。除了泉水哗啦啦的倾泻声外,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湢浴里堪称死寂。“赵人如今都在说,废太子悲悯慈慧,顾惜生民,有上古大德圣贤之风。”嬴无疾还是先开了口,为她眼底的空洞悲彻,他心中再起悸然,便决意在动手之前,最后给这人一个机会,“可惜他们瞎了眼,你们这等生来的天潢贵胄,向来是视小民为蝼蚁。”因着昨夜采秠来报胡姬活着归来时,赵姝也是在的,是以嬴无疾也就想当然地认为,这人对自己做过的恶,应当是心知肚明才是。对着这么番拐弯抹角的指斥,躺在渐渐升温砖地上的少女却连入耳都不曾。只是在这人带了恶意刻毒的语意里,她小心地伸手将一件被撕烂的小衣艰难地拉到胸口,勉强盖住了青紫交错的部分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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