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越发觉得此人虽看起来只有弱冠年纪,却有着高于年龄的沉着和应变能力,绝非他只是普通打鱼的身份。就在她暗中揣度的同时,两名金发碧眼的夷人被带到了。他们两个明显受到了严刑拷问,袍子上血迹斑斑,见到陆南星也不知下跪,只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地解释着,“大老爷,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们捉拿?!”另一个则说,“我们才是被那小子算计的,冤枉!”陆南星自始至终都未看向两名夷人,目光只在观察元诩。而元诩听着他们无效的斥责,故作一脸茫然地与她对视。屋子里形成了奇怪的局面。夷人见这位县太爷根本不看他们,更加着急,又叽里呱啦说道:“听说您是新上任的长官,您有所不知,就是他这小子控制着无屿岛,抢夺来往停靠的商船。”“他十恶不赦,就应该被你们尊贵的皇帝送上绞刑架!”元诩听着他们真实的控诉,主动茫然地回道:“大人,他们这样指着我,想必是在怒骂我强行开着存有他们货物的船回来。如今船也翻了,那批货物我也赔不起。”陆南星故作面色沉重,烦躁地命人将两个夷人带下去,“本官姑且信你的这番言辞,派兵镇压需要再商榷。你可知,岛上有多少海盗?”元诩想了想如实说道:“草民不敢多打听,也不敢多看,目测最多也就百十来人的样子。只是他们手上都有从满剌加人船上抢来的火铳,还有小型火炮。这也是往来商船即便逃走了,也不敢集结返回报仇的缘故。”陆南星听后,和颜悦色道:“既如此,你好生养伤,本官会派人给你送来纸笔,你将岛上的地形画出来。本官答应你,若你的地形图有效,且帮助官府剿匪成功,不但免除你的罪名,还会给你个衙役的差事跟着本官办差。”元诩心中哂笑,表面却拱手道:“多谢大人抬举。”陆南星走着官步出了厢房后,与站在院子里的白束对了个眼神,待回到了正堂的书房内,才道:“此人有诈。若不出意外,他便是控制无屿岛的首领。”白束虽觉得此人并不像平平无奇的渔民,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昨晚渔村平静如常,百姓们像是司空见惯,正因如此,才会显得一切透着诡异。
他沉吟道:“属下也觉得,像是整个村子里的百姓都在帮助他遮掩什么。只是,少主如何得知他的真实身份?”陆南星自然不能说,她能听懂夷语。这毕竟是前世的事儿,这辈子也没机会与这些人打交道。想必元诩暗中也掌握了她假身份的情况,得知他来自哪里,从未与夷人打过交道。并且就算此时的泉州,通商也只是因地制宜,并未获取朝廷的支持,更没有后世建立市舶司的正规考量。故而,略懂汉语的夷人倒是有,懂夷语的汉人却未必能找出来几个。她想了想,只得解释,“我也是刻意将夷人带过来与他对峙,都未见他有过不安的表情。言谈举止极力说明自己只是一介渔民,但他又详细的讲了些无屿岛上的事。若真是一介渔民,又怎敢详细探明这些细节?过于欲盖弥彰了。”又将命他画图也说了,“这些时日,名为帮他养病,实则暗中看管。你加派得力人手,将这座偏院看管的犹如铁桶,咱们暂且按兵不动,且看他下一步有何动作。”“另外,无屿岛上虽说有火炮和鸟铳,但他们应该不具备制造的能力。皆因铳管用铜来铸造,铳弹用铁。佛郎机火炮相比朝廷的火炮体积笨重,cao作也复杂,不但没瞄准器还容易炸膛。但它具备轮流转发射击速度快的优势,瞄准镜也提高了精准,且由于机身长,不但射程远杀伤力还大。”白束惊奇地问,“少主如何知晓的那般详细?”陆南星嘴角一抽,侧身故作挑了挑灯芯,“在泉州时,买了些书籍,也是现学现卖。”在心中暗自念叨:天灵灵地灵灵,可别找我借阅!白束想到她的确买了些风土人情之类的书籍,也未做他想,只有些担心地问道:“少主要不要挪出去住,属下担心若他下属深夜突袭,正堂目标明显,莫要伤了少主。”陆南星无畏笑笑,“若有心,我另换住处也无用。更何况,有白大哥在,我自然无所畏惧。”转眼间, 三日过去了。元诩在偏院好吃好喝地被供养着,起初两日他还能故作安心地养病。待三日后,还始终不见林有才人影, 他瞧着二郎腿双手支着头, 躺在床榻上出神。思忖着用什么招数哄骗林有才带兵乘船去无屿岛,好让弟兄们痛打落水狗。听到房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位拎着食盒的丫鬟, 腾地起身道:“让你们林大人过来见我。”阿硕看了他一眼, 将食盒内的饭菜摆上桌,才道:“我家大人公务繁忙, 有何事可与我说。”“你?”元诩挑眉, 将手臂支撑在曲起来的腿上, “你是林大人何人?他也不会让内眷来给我一个外男送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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