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地向内倚了一下,额发垂下来,清水一样的眸光便默默掩去了:“您说笑了。”
霍迟遇手指绕着他发尾,近在咫尺的一对阴雨天气似雾沉沉的灰眼睛。贺宵刚恢复了不久前的记忆片段,前事如同昨日一般,半晌大概是嗅着他身上的罂粟香气心瘾又上来,疲惫不堪地阖上眼。
他手指都在抽搐,僵硬地直在那里无法回弯,汗水浸出一重又一重,身下的床单很快便湿了很明晰的一团雾迹。霍迟遇扳着他僵硬的指节揉搓,他饱浸冷汗的指节冰冷得近乎死去,强烈的渴求从心口升起。并没有最初戒除毒瘾时那样难以忍耐的躯体上的痛苦,但那种可怖的渴求感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听见自己崩溃的竭力喘息,喃喃念着的许多他自己也听不清的什么,他十指稍微被揉搓开一点便痉挛地抓住心口的衣襟,呜咽般地吐出一句。
“……衡……、……”
继而他蓦地恢复了清醒。在清醒的极痛中一度无法呼吸。来自过去的某种冰冷的知觉占据了躯壳,他在剧痛中麻木地想,自己大概也没有很期待阿衡来到这里带他走。但随后而来的思念过于强烈,强烈到胜过心瘾,他手背衣襟上大滴大滴的生理性泪水,浑身上下一片狼藉。继而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在哭,他颤抖地咬紧手腕,发出一声极尽软弱的,不成调的呜咽。
与此同时,他感到霍迟遇审视的视线如同钝刀剜进血肉,将他内里的腑脏绞得破破烂烂的裂痛。他深深吸气,感觉不到胸腔的任何起伏,继而霍迟遇仓促地弯下腰去找氧气插头,他有近十秒的呼吸停止,视线一动不动地停在空白的天花板上,窗外雨声轻飘飘来了,由远及近。
不能。
事到如今,不能成为自己所期待的那样软弱的人。
这种恍如隔世的游戏,确实该到此为止。
他避开霍迟遇仓促递上来的氧气管,以极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少当家,够了。到此为止。”他尾音战栗得不成样子,津液溢出唇角,神态便多出一分仿佛被人肆意践踏过的淫靡,“这不是饲养野狗的游戏,我已经不是您的家犬了。”
霍迟遇神色晦暗,雾气蒸腾的灰眼睛里一线残存的暗光。他手指温柔地理去贺宵额角凌乱的发丝,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柔软笑意:“再一次做我的家犬,我什么都给你,阿宵。”
贺宵怔忡片刻,忽然竭力挣扎着想要起身,霍迟遇死死按住他肩膀锢在原地,氧气管轻而易举地插入他干涩的鼻腔。贺宵痛得视野都模糊不清,他不管不顾,挣扎到伤口沿着缝线开裂得一塌糊涂,血肉泥泞地在纱布床单上涂开湿淋淋的纹路。继而霍迟遇指尖抵着他濡湿的嘴唇,轻飘飘地道:“阿宵再拒绝,刚才所有收罂粟的民工都会死。”
贺宵便这么以几乎要将他整个躯壳撕开的目光锁着他,良久,良久。他忽然低下头去,鼻腔里呛出散碎的血斑。
————
于是事情就是这样了。
大概是因为无意疗愈,贺宵腰后的伤长达一个月后才开始渐渐愈合。于是他常常那样披着衬衣,腰上密密层层裹着绷带侧蜷身体睡着。他精神其实不大好,更何况他始终一言不发,精神好的时候也不过疲倦不堪地倚窗立着。粉红女郎的心瘾迟迟无法戒断,便那么终日用枕巾或绳结把自己束在床头。
直到有一日,霍迟遇递给贺宵一把军刀。
一把重铸过的短刃军刀,三道很深的血槽,倾斜过去时有融雪般化开的凛冽刀光。贺宵凝视那道如同照火的刀刃,眼底是不自知弥散的烟霭。他捧着那把刀,指尖颤抖地静坐了半晌,忽然又将军刀抛回霍迟遇怀中去。
他凝视他的时候,目光仿佛冻土于春生的撼动中一寸寸松动开来。霍迟遇心口猛地一跳,有片刻的不能呼吸。再望向他的时候,又是一成不变的,沉默又疲惫的枯木似的侧影。他像是深秋里沥干了的白霜,或者坠地的枯叶,就那么静默地坐在那里,没有再看霍迟遇一眼。
再之后亦是。贺宵始终一言不发,但在第十日里拿起那把刀。后来他渐渐好起来,又清减了些下去,锁骨深陷下去蜜糖色的弧度,盛着汗浆时像盈着烧化了的枫糖的容器。于是黑三角区重新流传起他的传言,叛逃的狗又重新回到主人身边,一言不发地将手指垂在军刀的刀鞘边。沉默的,穿黑衣的狗使一批人打消了暗杀的念头,霍迟遇说起这些时眼睛里有促狭的笑意,贺宵无动于衷,只沉默地,毫无表情地避开视线。
这期间霍迟遇试验“蜘蛛”的那批人死了百分之二十,是无法克制对药物的渴求过量致死。褚仲带着报告来见霍迟遇的时候在院子里遇见贺宵,他看起来清减得很厉害,视线触及他,没有露出那种可笑的恐惧或徒劳的警惕,只是凝视,视线坦白,眸光沉静如生霜的深潭。
“阿宵。”他念了一声他的名字。贺宵的视线如同刀子一样刮过来,沿他散开的迷彩衣领到溅满泥水的仿军用靴。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手指从军刀边不着痕迹地移开,那点令人心悸的沉静的寒光便那样不动声色地无声敛回。
他的沉默更甚于往日,褚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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