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来说物料拍摄属于比较轻松的工作,纪千山废片率也相对很低,怎么说都不该有多累。但连轴转谁都扛不住,更别提那些个摄影师个个都力争超额完成任务拉着他拍个不停,一副自愿加班的工作狂样,把他折腾得不轻;知道他来了海市的一帮狐朋狗友又在不少时候相约。这么一来二去,他也没多少空闲,把什么金主什么任务全都扔到脑后,甚至一度烦躁得将元昭的消息设置了免打扰——他自认只要不把这位大金主拉黑就算仁义尽至。
最后一天的活动是国内五大某时尚杂志的封面拍摄和采访,某个考察期中的品牌给的推封。这个品牌的对接最近忽然就松了口,还把原本预定的title提高了一级,据说今天某位高层也会到现场参与采访环节。
这种突然的待遇提高对于纪千山来说也并不陌生,这多半代表了一种观感的提高——或者想潜规则他。他吃软饭一向吃得很有职业道德,但现任金主实在太烦人,索性直接装傻没有推拒。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高层居然是前些日子和他同辆飞机的沈泽清。
这次封面采访的主题有关对内向自我的探寻,主造型是一套垂坠感很好的丝绸衬衫样式的睡衣裤,发型也抓得随意,把人衬得更为纤细脆弱,独自一人处在布景中时仿佛远在画布那一端,似顾影自怜的纳西索斯。
主摄影师与负责拍摄花絮的摄影师都几乎热泪盈眶,快门都要按出火花,等到助理看着纪千山几乎要表情管理失控的脸色来提醒才依依不舍地收工。
听见拍摄结束那一刻纪千山眼睛一瞬亮了起来,甩着长手长脚走出拍摄区域,立即从纤细脆弱就要脱离地心引力沉入水底飞往月亮的美少年变成了好逸恶劳又意气风发的漂亮少年郎。他朝助理挥挥手,助理立即会意地送上一杯加冰的芝士葡萄果茶。纪千山惬意地眯起眼喝了一口,被带着茉莉茶香的、酸甜弹牙的葡萄果肉取悦,觉得浑身都畅快了。因此他目光扫到沈泽清时也并未有什么不悦,一扬眉头:“沈总巧啊。”
早知道要卖惨就多演会了,但木已成舟,他懒得为这样的小事懊恼。
他打完招呼就专心致志地享受奶茶,敷衍地“嗯嗯”应和着沈泽清的话,偶尔说上几句别的。好在这个人比元昭会聊天得多,至少没什么工伤。
想到元昭纪千山又咬牙切齿,将奶茶放到一边,挽起过长的衬衫袖子将整个白玉般润泽的手背露出来,确保它在沈泽清视线范围内,开口:“沈总问我为什么要干这行?当然是因为我好看又缺钱呀。”
他一双桃花眼分明含着盈盈的笑,口气也显得十分无谓,此刻却无端起了涟漪,让人看得心里微微一酸。
“其实我转学之前那会就已经在准备申请用的作品集了,但后来没去成,文化课也还凑合,就试着参加了艺考,没想到真的有学校肯收我。”他自揭伤疤,口气像在开玩笑,那微微泛红的白玉的指尖却微微蜷了起来,“演偶像剧和演舞台剧也差不多吧,沈总觉得呢?”
沈泽清几乎下意识地要握住他的手,到半道又缩了回去:“偶像剧对你来说大材小用了。”
“有得拍就不错了。”纪千山打个哈欠,鸦羽般的长睫颤起来,挡住了眼中一片水雾,“沈总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回头我让助理给你发个合集,至少养眼嘛——不说这个了。”
他突兀地转移了话题,身边人也未追究什么,只是点点头,用纸巾擦去了奶茶杯壁上泛起的水雾,又转头找场务要了个隔冷的杯套。
“沈总。”纪千山的目光落到沈泽清手上,一改方才略带轻浮意味的口气,轻声问道,“——如果有人偷走了一件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但足以改变那个人人生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比如钱,比如爱,比如某种人生。”
沈泽清一顿,看向面前这个方才还显得意气风发无比耀眼、此刻却仿佛露出了某种程度的脆弱与伤痕的青年,心中微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以尽可能平静的口气回答:“总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这件事又真的微不足道的话,放手未尝不是好的选择。”
纪千山闻言唇角微微勾起,笑意里却似乎带了点自嘲的意思:“放手啊……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人心是很复杂的,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清楚。”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但有时候,一些东西被偷走了,自己却浑然不觉,等意识到的时候就为时已晚了。多谢你,之前我拿到剧本的时候还有点想不通,现在倒是清楚多了。毕竟我只是个想要过自己想过生活的庸人,还是沈总落拓。”
话语间他恢复了原本那种无谓的神情,负责采访的杂志社人员也到场了,于是一场仿佛谜语的对话到此结束,纪千山听着耳边体质提升的提醒,开始投入采访的工作中。
临别之前沈泽清叮嘱他几句千万主意休息之类的话,他应了,让助理去丢垃圾,自己一个人到保姆车侧去拉车门。
只是车门还没拉开,就有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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