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戎回到将军府里的时候,徐焕已经回来了,穿着浅粉色袄裙的少女大声喊着哥哥扑过来,徐戎稳稳地接住自己的妹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仍是不放心的问道:“把你叫进宫,没发生什么事吧?”
徐焕从自己哥哥身上下来,有些奇怪:“没什么事呀,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徐戎一时不好解释,又问:“那你见到圣上了吗?”
“圣上?为什么会见到圣上,是熙太后传的我,说是好久不见了,想与我叙叙旧。”徐焕觉得更加奇怪了,“哥哥是进宫见皇上了吗?”
陆倾又一次骗了我,徐戎心想。明明根本就没有见徐焕,却骗自己说见了。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上当,被陆倾精准的击中死穴。
徐焕看到面前徐戎的脸色越来越差,识趣的没有再多问,给哥哥沏了一壶茶就离开了。
新月初上,徐戎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桌子上是盛满了酒的酒碗,桌子下面还有两个空了的酒缸。酒碗旁放着那把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刀,刀柄已经有些破损,可刀刃仍闪着锋利的光芒。徐戎喝的双颊酡红,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然而越喝思绪却更加清醒。他枯坐良久,突然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刀,提刀出鞘,锐利的刀锋反射出冷光,映照出他颓唐的样子。他的手停顿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慢慢把刀收了回去。
明明死不足惜,可更痛苦的是,他不能死。
徐家世代良臣忠将,怎么就出了自己这样一个叛军!可是倘若今日自己真的做了懦夫,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这么草草一了百了,自己到了地府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徐戎的父亲徐冲早年战死沙场,徐戎便发了疯似的刻苦练习,先帝最终允他继承了父亲的职位。于是徐戎便替父亲接着镇守西北边关。在边疆带兵打仗的时候,有一日行军休息的途中,徐戎发现队伍里有个小孩,脸色苍白,双颊却是不正常的红。徐戎拍了拍他,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小孩扭过头,警惕的瞪大双眼,不说话。徐戎索性直接上手去摸小孩的额头,摸到了滚烫的温度。徐戎皱起眉:“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小孩仍是不说话,徐戎这才认真去端详面前人的面孔,即便是满脸的黄沙也遮盖不住脸上的俊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尾向上挑着,像是一把小勾子一样勾了徐戎的心一下。徐戎咳嗽了一声:“以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小孩仍是不说话,徐戎也不再问。把小孩拉到一边,脱下小孩身上厚厚的铠甲才发现小孩身上好多伤口,有大有小,有的已经成了疤痕,有的却仍在溃烂。他二话不说把小孩拉到一边,从医疗兵那里要来药箱,亲手给小孩擦药、包扎伤口,全然没有一点将军的架子。待包扎好之后,徐戎才听到似是小猫嘤咛的低低的一声“小六。”
徐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孩是在说自己的名字,他笑起来,温柔的像是凉州四月的春风,“小六是吧,不要怕,以后哥罩你。”
那时的回忆还笼罩着斑斓的色彩,徐戎记得,自己是怎么一点点教会小六骑马射箭,小六又是怎么从原来的一句话都不肯说变成了黏着自己的跟屁虫。
徐戎又喝下一碗酒,突然怒火攻心,把空酒碗用力摔到地上。
骗子!什么小六!都是在骗自己!
陆倾用假名字假身份骗取了自己的信任,然后毫不吝啬的利用了这份信任,让自己成为了他的造反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直到回过神来,徐戎才发现自己一错再错,可是刀已经挥下,再也没有收回的道理,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默写出来给书院的先生看,先生也觉得他写的非同一般。于是我儿他辗转拿到了闱墨,才发现得了正是自己写的!可是名字却被换了!求求皇上替我儿子做个主吧!”
陆倾让霜姨快点起来,温声问,“你儿子在吗,让朕见见。”
于是霜姨唤了严庄出来,严庄穿着一身白衣,虽然布料粗糙,但是气度非凡。他神色淡淡,不卑不亢的给陆倾行了个礼,“草民严庄见过皇上。”
陆倾看严庄并非寻常人,觉得此人可以重用,于是说,“你的事朕会回去彻查,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
陆倾告别了这对母子,霜姨腿脚不便,让严庄送送陆倾。严庄见自己母亲不在,开口说道,“皇上,三次科举不中,草民已见王权之险恶,也没有了做官的心。这九年来,草民自学了医术,在乡邻之间做一个赤脚医生,也别有一番乐趣。只是当官一直是家母的夙愿,草民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愿让皇上为难,只求一个闲散官职便可。”
严庄这话反而让陆倾高看了他一眼,面对皇权富贵竟能做到如此淡然。陆倾沉吟了片刻,道,“过几日,朕会提拔你到太医院任职。霜姨对朕有恩,供你读书也不容易,朕不愿也不能给你一个闲散官职。遂给你太医之职,圆你救死扶伤之愿吧。”
严庄谢过皇上,在夕阳里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的身影。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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