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半眯起眼睛,把手探到沉知墨腕上:“是有了,两个多月了吧。”意料之中的答案,她今天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大夫,麻烦您给我开些……堕胎的药。”听到这句,老婆子才完全睁开眼睛。“你的乾元同意吗?”“我的身体,为什么要她同意?”“小姑娘,看你的模样是念过书的吧?学堂没教过你有堕胎罪吗?我虽是野路子,到底也没有坤泽能自个儿做这种主儿的,你要么把你的乾元领来亲口跟我说,要么,至少拿一张她签过字的同意书来。”老婆子话没说全,其实她不是想为难沉知墨,只是这种事儿,背着给了药,到时候乾元知道了找过来,只怕要把自己这小医馆砸了。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她深谙乱世之中同村的狗都比律法可怕的道理。又是这种话,沉知墨双唇紧抿,显出一丝恼怒。所以她才拼了命也要读书!她要去留洋!她要逃离这封建古板的一切!“你不是认识方语吗?难道不知道她是个不识字的哑巴?你存心为难我是吗?”“那就把她带来,当着我的面儿,点个头也行。”或许是愤怒到了极点,沉知墨反而笑了。太荒谬了,一个哑巴都比她有话语权,难道不可笑吗?“请走吧……”沉知墨还想说什么,可老婆子摆摆手,坐回了柜台后的躺椅上,椅子吱呀吱呀摇晃起来。沉知墨怒气冲冲地回了家,方语正坐在堂屋筛选开春要播种的种子,大大小小的种子铺了一地,沉知墨看也没看就踩了上去,拎着方语的衣领强迫她站了起来。“我怀孕了!”方语愣住了,沉知墨这两个月都没怎么跟她说话,导致这句话在她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转儿,她才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她和阿墨有孩子了?反应过来后,方语脸上浮起惶恐又欣喜的神情,这幅样子让沉知墨更加恼火了,她使了些力气把方语拽近了些,确保接下来说的话方语能一字一句听清楚。“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跟我去医馆拿药。”[阿墨,为什么?]沉知墨已经能看懂一些手语,可眼前舞动的手指只让她更加心烦意乱。“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要,我从来都不想要孩子!是你那天!”是啊,是她……做错了,她没有忘记那天沉知墨有多么愤怒。阿墨不想要,就不要吧。方语轻轻掰开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指。[阿墨,外面冷,我一个人去拿就好,你在家休息。]真等方语把那两包牛皮纸扎着的草药拿回来时,沉知墨又犹豫了。她把药搁到灶台上。一会儿就去煮,她每次都跟自己这样说。说来也怪,每次路过,都有别的事忙。这里面真的有一条生命吗?再一次产生妊娠反应后,沉知墨把手掌贴到了肚皮上,这里现在还平平的,她完全想象不出来再过几个月就会从里面孕育出一条新的生命。就这样宣判它的死刑,会不会太自私了?沉知墨坐回书桌,继续写起没写完的文章,写着写着,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扰乱了她的思绪。
她想起村子里或面黄肌瘦或肥胖得浮肿的oga们。她们脚边随时围着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们永远有做不完的家务,忙起来的时候就把垂到地面的奶子甩到背上,让孩子自己吸。她们的手指因为冬天也浸泡在河水里洗孩子的衣物而肿胀成胡萝卜似的一节一节。她不要变成那样!想到这里,沉知墨丢下钢笔,冲进厨房拆开那两包草药。瓦罐咕嘟咕嘟扑起泡沫,没一会儿,一碗褐到泛黑的药汤就煮了出来。光闻味儿就知道是苦得要命的东西,沉知墨端起碗,黑亮的汤面倒映出她迟疑的双眸。农村人最看重子嗣,方语虽然顺着她,但心底里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吧?她看得出来方语对她有情,这恰恰是她最还不了的东西,这一口下去,她就彻底成了愧对这场婚姻的女人了。“哐当!”药碗被重重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溅起的药液烫伤了沉知墨的小腿。方语,我不欠你什么了。沉知墨撑着桌子,眉头几乎拧成了死结。殊不知这一声被刚从外面回来的方语听见了。刚进屋方语就闻到了草药味,透过虚掩的房门,她看到了正痛苦纠结的沉知墨和她脚边的碎碗。如果这个孩子让阿墨这么痛苦,她宁愿不要。方语走进厨房,药渣还留在瓦罐里,她往罐子里掺了瓢水,重新煮好药端到沉知墨跟前。看到她手上的碗,沉知墨嘲讽地笑了笑。“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吗?”[对不起,阿墨,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吗?]沉知墨以为方语在演什么苦肉计,她试图从那张脸上看出别的什么,可怎么看,都只能看出讨好的意味。“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要孩子?那当初为什么要……”方语是在耍她吗?刚平息的怒火被重新点燃了,沉知墨一个箭步过去夺过方语手上的碗,也不管烫不烫了,就那么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滚出去!”她砰地把碗底砸到桌上,冲着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方语大吼了一声,方语不走,比划着想查看她腿上的伤势,她干脆一脚踹到方语肩上。“我让你滚!你是哑巴!又不是聋子!听不懂吗!滚!”沉知墨彻底发了狂,尖叫着把能摔的东西全摔了,方语怕她伤着自己,死命抱住了她,不管她怎么打骂都不肯走。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发泄了一通后,沉知墨一头栽倒在床上,静静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这注定是个活该她倒霉的夜晚,到了下半夜,腹部传来阵阵剧烈的绞痛,沉知墨强忍着,在方语担忧的注视下起身去了茅房。发黑的血污一股接一股地流出,失血让她的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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