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活僵群消失在路口,少女随即也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路上又安静下来,只有几个箱子横在中央,其中一个就被丢在程素和陆献附近。他们走出林子,不约而同地靠近了箱子。木箱做得很精致,表面有些腐朽磨损,但依旧能认出上面刻的是生动的花鸟纹。箱子外面系着有些褪色的红布绸子,程素找了根棍子,挑开红绸,陆献一脚踢开了箱子——箱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两人都不太想上手。里面是一套衣服,或许是因为一直放在箱子里,没有积灰,没有朽坏,甚至连颜色都鲜艳依旧。陆献将它取了出来摊平。这是一件红色上袄,身前是金线绣的双喜,针脚细密精妙,后面则用金线绣了占据满背的凤纹,珍珠做凤眼,青玉做凤冠,彩石做凤羽,流光溢彩,华美异常。原来里面装的是一套嫁衣。刚刚上演的是一出求亲下聘被拒的戏码。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程素让陆献把衣服放回去,找不到罗道长,她只想快点离开。“走吧,别一会儿又有怪物来。”陆献点点头:“走吧,你走前面,我殿后。”程素没有拒绝,率先迈步离开,陆献将衣服迭好放回去,再把箱子盖好,才跟上她。动身之前,他似乎有所感应,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一个脑袋倏地缩了回去。祠堂这一段路几乎都是上坡再下坡,程素很少走这么难走的路,再加上自离开道观已经走了许久,爬得气喘吁吁。一旁的陆献则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出发的时候他还在程素的身后,走着走着,程素的速度慢了下来,两人渐渐到了一排,要不是陆献有意配合她的步伐,恐怕这会她已经被甩开了一大截。程素的包早就转移到了陆献身上,现在他前面一个小包,后面背着一个装满了户外装备的大包,依旧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连汗都没有出一滴。“你怎么看上去这么轻松?”明明看着也不像是体力很好的人啊。程素瞅了他一眼,小声抱怨。陆献露出一个浅笑:“我经常搞野外调研,爬过的山可不少,平时也会跑步。”他看了看四周,将水杯取出来递给程素:“歇一下吧。”程素接过水杯,喝了几小口,还回去,拿出手机。“我看看我们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是七点半?”
陆献也拿出了杯子喝水,听到程素的话,他头都没抬:“这里时间不走的,不论是手机还是表,都不走。”他将左手伸到程素身前,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缩,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手腕上并不是年轻人更喜欢的智能手表或者手环,而是一块漂亮的机械表。现在表盘上的金属指针停在11点的位置。“昨天上午十一点,红月出现的时间。”也是雾彻底散去的时间。程素在心底补充。“继续走吧,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陆献已经讲水瓶放回了包里。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十分沉默。程素的沉默一是因为累了,二是在想事情。她已经想了一路,但还是没有得出结果。刚才的那个少女好眼熟。更准确地说,是她身上的那套衣服好眼熟,麻棕色的布料,上身是斜襟短袄,下身则是百褶长裙,褶子打得粗糙,也不均匀,穿在身上微微炸开,像个梯形。明明刚才距离那么远,只能看清轮廓,但现在程素回忆起这身衣服,上面的细节却很完整,就连裙角绣的桃花,按歪歪扭扭的针脚都清晰可见。唯独穿着那身衣服的人,无论程素怎么努力,始终都看不清她的脸。而陆献的沉默,程素想,大概是他的体贴。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程素已经发现了,陆献是个非常有分寸感的人。她微微有些气喘的时候,陆献就提出要帮她背包,但她觉得没走几步就连包也背不了,实在是有些丢人,于是拒绝,陆献没有坚持。直到程素没有办法保持之前的速度,渐渐到了他身边,他才略显强硬地将包转移到自己身上。“我们走快一点吧。”这个理由程素自然不好拒绝。但陆献并没有加快速度,相反,为了照顾程素的体力,他还慢了几分,完美配合着程素的节奏,不论她是快还是慢,都精准地走在她身边,也精确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会离她太远,也不会太近。人在疲惫的时候,对方向的掌控能力会变弱,走着走着,程素偶尔会朝他的方向微微偏移,这个过程很缓慢,她自己都要等到偏得太厉害的时候才能发现,但两人的手臂却从来没有碰到过。要不是余光能看见陆献的身影,程素几乎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休息过一次,接下来的路程并不算累,十分钟也比想象中更短暂。祠堂就在前方。平时没有事要办的时候,祠堂都是关门落锁的状态,程老二的丧事虽然还有最后一个步骤没有走完,但短时间内没办法继续办,所以当天傍晚祠堂就关了。但此刻的祠堂灯火通明,昏黄的烛光从木窗的缝隙中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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