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莲衣还是一连喝了三盅,这才摆平这无妄之灾。好在那几人也是常客,见她喝了酒也就不再滋事,坐回去该吃吃该喝喝,息事宁人了。莲衣被那酒辣得嗓子干疼,来不及喝水,先叫平安去后厨拿一盘招牌鸭血豆腐送给那桌客人,平安虽说是仆役,却也是王府的家生子,很是傲气,见莲衣如此忍气吞声,只感到恨铁不成钢。小声对她说:“你也真是,世子爷给你三百两你不要,以为你是真有骨气,结果为了留这几个回头客,低三下四,喝了酒还要送菜。”莲衣“顿顿”灌水喝,摆摆手叫他快去,一偏首,看到帘后慕容澄如炬的目光。也不知他是几时站在帘后的,大抵是听见了方才的动静才过来一探究竟,莲衣还在和他赌气,因此只当没有看见。慕容澄的确是因为听见前店吵闹,担心有人滋事才来的,结果就看到她站在桌边赔笑饮酒,一脸的小意逢迎,想到她拒绝自己时那副宁死不屈的样,他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她到底怎么想的?放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不想过,只愿意在外抛头露面卑躬屈膝地讨生活。慕容澄不光想不明白,还越想越起,但气归气,在她靠自己圆满解决麻烦之前,他始终守在门边。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开始赌气,索性陷入了冷战,直到打烊前夕都没有跟对方再说过一句话,打破这场僵局的,是一位举止可疑的食客。这位客人来时平安正收拾最后一桌留下的残局,前厅静静悄悄的,他提袍一进来,先问平安:“请问,我是不是来晚了?贵店是不是要打烊了?”莲衣喝了酒正犯困,破土而出似的从柜台后边站起来,“还没有,您请坐!”“好。”那人环视一周,最后在靠墙的角落坐下,从莲衣手上接过菜牌,“我是第一次来,此前从未尝试过这种吃法,还请详解一二。”他一说完,莲衣和平安不约而同看向彼此,都觉得这人的礼数有些过于周到了。下午那桌人要是没走,对上他才是真正的秀才遇到兵。莲衣微微欠身,“您是一个人吃?”说完却见他看着自己,莲衣摸摸脸蛋,“怎么了吗?”那人别开眼去,“是,一个人吃。”莲衣见他不似什么大胆狂徒,也就没再深究,“一个人点温炉或许吃不完,我推荐您试试烫菜……”叽里咕噜说完了那番每天拿出来说八百遍的话。这是第一个不听劝的,他双手交握置于桌上,说:“实不相瞒,我来就是想试试这种温炉,吃不完没关系,我少点些配菜,你只管上吧。”莲衣心想这感情好,温炉汤底的价钱就能吃一份烫菜,他愿意做冤大头就让他去做,哪有开门做生意嫌钱赚得多的?
莲衣正用石墨笔记菜,听他问:“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沈良霜?”她一愣,“是。您找她?”那人摆手,“不,只是随口一问。”莲衣心中存疑,转而推荐起汤底和招牌菜,这边说着,沈良霜也端着沈家人的晚饭走出来,这食客一见到沈良霜就忽地眼前一亮,虽然他很快掩饰过去,但莲衣还是捕捉到了他细微的眼神变化。莲衣总算警惕心起,她有一种预感,这人最开始打量自己,就是在判断自己是不是大姐。而且,此人甚是面熟,可莲衣偏偏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在何处见过他。莲衣悄悄观察他的相貌,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等他点完菜,莲衣连忙去到后院和沈末说这事,“小妹,这人瞧着奇怪,过会儿他要是需要人招呼,我又不在边上,你就叫平安去,别让大姐去。”沈末听完愣了愣,却笑起来,“二姐你是不是太警惕了,没准人家以前来过,对大姐印象好,从此魂牵梦萦念念不忘了呢?”“哎呀!”莲衣拿手打她,随即反驳,“不可能,且不说我没见过他,他自己都说自己没来过,没来过怎么知道这儿有个沈良霜?”沈末装疼,搓搓胳膊,“这倒也是。”莲衣顿了顿,说出心中真正的担忧,“就怕他是王谦徐盼找来的人,是专程来寻大姐的。”这一说还真要小心为上,沈末板起脸,也不开玩笑了,“二姐,你累一天了先去吃饭吧,等会儿我去上菜,让我来会会他。”“嗯。”莲衣叹口气,总感觉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她都有点腰酸背痛了,“那就拜托你了,我去帮大姐端菜,你也吃几口再忙吧。”今晚上他们吃炒菜,虽然是剩下的鲜蔬和肉片炒的,但色香味俱全,莲衣端在手里就已经食指大动。晚饭都摆上桌,大家也就落座开动了,他们吃饭就坐在柜台边的桌子上,挨着通往后院的门,刚好和那个食客坐对角。莲衣对那食客抱歉道:“您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喊我就行。”这位食客彬彬有礼,白净的面容浮现微笑,“你辛苦了,请用饭吧。”那厢沈末用前额顶开门帘,端着滚烫的汤锅从后头出来,吆喝道:“客官,鱼汤来咯。”她难得干一次跑堂,瞧着精神气十足,只是话音刚落,沈末就猛然顿住脚步。她目光错愕,瞳孔震动,仿佛那桌边坐着的不是一位谦和待人的食客,而是一头即将要把她生吞活剥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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