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房间门口,顾黎安用法语跟服务生道谢,付好小费,等他消失在走廊。“顾先生的房间在哪里?”云黛溪站在门口问他。“这里。”他指指云黛溪身后的房间,声音里尽是暧昧。云黛溪懂了,转身拿钥匙去开门。推开门让他进去的时候,他却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你先收拾,我在楼下等你,带你去个地方。”顾先生竟然也开这样的玩笑。云黛溪收拾妥帖下楼,顾黎安正坐在大厅里等她。细雨打在酒店的落地玻璃上,让外面形形色色走过的人和缓行的车辆都蒙上一层迷离。云黛溪过去跟他打招呼:“顾先生走吧。”他起身引她往门外去。黑色宾利车已经停在门口等,上了车,看前面开车的司机是位外国人,云黛溪问了无数人都好奇的问题:“顾先生为什么在欧洲待了十年才回去?”好像没什么可避讳的,顾黎安轻松答:“你应该最知道原因。在国内,怎么可能活得下去。”车里安静一瞬,云黛溪转过去看他的脸,没有半点波澜。不知为何,他越是这样漫不经心,云黛溪就越觉得害怕。有时湖面平静正是因为水太深,漩涡藏于暗底。她不敢再问,怕自己被卷进那场把他扔进冰河的记忆。她和他关系尚浅,还不够资格来揭开这道疤。车行至一处大街路边停下,顾黎安下来撑起一把黑伞接她:“云小姐,劳烦了,这家店需要walk 。”扶着他的手下车,踩上不规则石头铺的路面,穿过几条窄巷,有一处豁然开朗。转角的一家咖啡店里飘来醇香,外面的藤蔓因为天冷而枯萎,更衬得屋里的暖色灯光充满难得的生命力。顾黎安领着她往这边走:“我那些年常来这里。”推门进去,店里并没有几个人,看顾黎安来了,一位银发奶奶出来拥抱他,在脸颊上留下一个吻。顾黎安眼里的冰封在这里全然消失。脸上的笑容至真至纯。不知他跟老奶奶用法语说了什么,她转过来热情抱住云黛溪,也在她脸颊热情亲吻。之后去了吧台后面,给他们准备咖啡。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云黛溪随意起了个话题:“顾先生之前在欧洲的生活经历要是被我知道了,卖给财经杂志不知道值多少钱,恐怕我要发财了。”“大家总是对这些无趣的事情好奇。”“那顾先生觉得什么有趣?”这倒是问住他了。拿到一切权利那一天,他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释然,反倒是觉得自己又被另一道枷锁束缚。见他不答,云黛溪又贴心的转移了话题:“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指指正在做咖啡的奶奶:“那年我刚来巴黎,身上的东西全丢了,在这里才讨了些吃的。”真不知他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能这么轻巧地说出这些。“你刚跟那位奶奶说了什么?”不知为何,她有些预感。“跟她介绍你。”“顾先生说我是谁?”她的心脏被悬起。“le utis。”他的声音念法语极其好听。见云黛溪疑惑,他像是偷偷得了什么好处,极有兴致,看她又说了一次:“le utis。”他此刻坐在这里,说法语的样子极具魅力。如果云黛溪还是个银发奶奶端了咖啡和面包过来,拍拍顾黎安的肩,又用法文说了什么。画面温馨,一时让她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把真的顾黎安藏在了什么地方。云黛溪嘬一口咖啡:“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把身子往沙发后靠了一些:“过来跟这位奶奶兑换一个约定。”“什么约定?”“le utis。”他又故弄玄虚重复了一次。“没想到顾先生也有不敢说的话?”她想用激将法。“的确没有一个更好的中文词可以形容这个词的意思。”云黛溪不再说话,只看着他,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等杯里的咖啡快要饮尽,顾黎安才问:“为什么一直这么看着我?”她如实说:“因为读不懂顾先生,像读一本难懂的哲学书,看了第二句就忘记了第一句的意思,只能反反复复。”没想到云黛溪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一时觉得燥热。也许不想有更深的对话,他站起来过去跟银发奶奶告别,再过来叫她:“走吧。”推门出去的时候,门上的风铃响动,顾黎安指了指:“当时就是帮这位奶奶修这个风铃换了吃的。”眼神里俨然是每次他穿着白衣时的少年感。怎么会有一个人割裂到这样的地步,连白天和黑夜都有漫长的晨昏线,而他却总是极热或者极寒。快要天黑,乌云和雨水叠加,让天空看起来更沉了些。顾黎安撑起黑伞,她过来站在伞下,屋檐下有一处雨水聚集,刚好落在伞上,有珠落玉盘的清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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