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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鸿信拉住他的衣摆。

策天凤轻轻叹气。

这场雨,是我怜悯你的悲伤。

策天凤掩上门扉,周身翻起火羽,冷雨被蒸干了,地面上徒留水渍。他躬下身,冰冷的手掌覆盖在上官鸿信肩侧,凤羽吹去了所有水分,让空气变得干燥欲燃。

你做的太多了。上官鸿信说。

其实,在你为羽国带来那场大雨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你不该留下来。你的一点怜悯,让我再也走不出。

这场围困他一生的暴雨。

策天凤走回桌案,衣摆从上官鸿信手中抽离。

隔了半室沉寂,他遥遥望他。

所以我才会问你。

你希望我爱霓裳吗?

霓裳已经走了。

那你呢?

上官鸿信站起身,缓缓逼近,话语低沉。

老师,正如你所说。

从现在开始到天明,我是否可以尽情地杀你。

策天凤眉心跳动,虽有不妙之感,但还是应承了一句。

可以。

那么,你已经是尸体了。

上官鸿信将他按到在地上。

尸体不会动,不会说话,也不会愤怒。

他的掌心掩住凤凰洞彻万物的眼睛。

嘘。

老师,我要杀你了。

在他手掌制造的黑暗之下,策天凤闭上了眼睛。

对人来说,皮是皮,肉是肉,骨是骨,拆分会流出鲜血。但对凤凰来说,身体仅仅是灵力的聚合,就像画在纸上的衣服不是真的衣服,他的身体也不是真的身体。不会流血,不会崩解,多数时候甚至没有感觉。

但是……上官鸿信的碰触,他有所知觉。

虽然他依然不能给他留下伤痕,但当他扼住他脖颈的时候,他感到他手上确实有握剑的指茧,他抱住他时他能感到他的呼吸,眼泪滴落时有确切的温度,衣服上流转沉定的香气。所以他也能感到他的悲伤。

就像初遇时他能感到他的狂喜。

上官鸿信拉开他的腰带,策天凤沉默不动。

所以他花了许多时间才意识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因为疼痛和压迫。

他竟然还能感到疼痛。

策天凤忽然挣扎起来,想摆脱上官鸿信覆盖的手掌。上官鸿信紧紧抓住他,锁住他欲振的羽翼。

他在策天凤耳边轻声提醒。

老师,你忘了,死人不会动。

凤凰不得,但神迹已生。

——《鸢王本纪》

七月是羽国日照最盛的时节。上官鸿信独自在长风殿内休憩。此殿地处偏僻,为前朝鸢王宠妃所居之殿,地势偏高,又恰处风关,因而好风流动,不打扇也十分清凉。上官鸿信素来不喜宫人随侍,因而夏季时常一人呆在此殿,独享安宁。

见手边摆有香炉,上官鸿信随手点起,烟气中别有一股幽兰意。

听说你要死了。

殿内响起清冽女音。

上官鸿信但笑无语。

已经明显到如此地步了吗?

来人走到他面前,衣裙俱是碧青色,广袖里露出雪玉般的手腕,戴着一串石榴色的长珠。

久见了,碧玥妃。

久见。

她缓缓施礼,抬起头时,容貌一如当年。

碧玥,是上官鸿信扶棺入陵时在皇陵中遇到的妖怪。自言名唤碧玥,为鸢王妃嫔,鸢王死后便殉于此墓。

但你没有死。上官鸿信眯起双眼。你可知前朝至今已历百年。

因为我是妖怪。

碧玥抬眼望他,笑意盈盈。

不必害怕。我很通情达理。

你以为我会信?

别人不信,那是见识浅薄,夏虫不可语冰。你怎会不信呢?你早已见过神迹。

她笑着,轻轻舒了口气。

我嗅到了凤凰的气味。你是……新的羽王。

原来凤鸣之祭并非虚言。

鸢王,你输了。她自语道。

话语甫落,便见大地震动,陵墓内飞石乱投,鸢王之墓被山石挤压闭合,内归于山体之中。

地动山摇间,碧玥冷然不动,墓室自顶上破开,狭缝里洒下光束,照见她衣衫碧中带蓝。

多谢你。她笑道。你给了我答案。

随即化作紫烟渺然无影。

回去后上官鸿信查阅史料,百年前鸢王确有一妃,目如沧海,眉似新月,因名碧玥。鸢王死后饮下毒酒,同葬皇陵。

上官鸿信挑灯夜读。灯火倏忽一闪,自暗处踱出一袭蓝裙。正是碧玥。

同葬皇陵?她那行记载,不以为然。啧……人族还真会粉饰黑白。

碧玥端正地在上官鸿信面前坐下,因循前朝繁琐的礼节,腕上累累长珠拖至裙下。

我有兴趣向你讲一个故事,作为你给我答案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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